月下剑光闪烁，叶杉面无表情地思索着该如何自然而然地结束对招，他不想赢，但是更不能输。

忽然，乐正无追说了一句，“就到这吧。”

叶杉心下讶异，下意识皱起眉头，但仍是收了剑，“你……”

乐正无追道：“你喝不喝酒？”

“啊？”

话题是怎么拐到喝酒上面的？

乐正无追咧嘴一笑，掏出来一个酒葫芦，抛了抛，“玉儿送的，说是让我借酒浇愁。”

叶杉:“……”

他沉默地咂了咂嘴，饶是他这种不擅长送礼物的人，也觉得玉儿这礼送得不怎么样。

乐正无追看懂叶杉的表情，笑道：“你也觉得她缺心眼吧。”

说完，他没等叶杉回答，朝屋顶扬了扬下巴，“喝不喝。”

叶杉把剑插回武器架，“喝。”

两人上了松幕府的屋顶，叶杉从储物空间拿出两个杯子，各自满上一杯。

酒香浓郁，闻着辛烈，入口却是甘甜，从喉咙滑过，叶杉鼻子一痒，有点想打喷嚏。

“我就知道。”乐正无追低声喃喃，他目光怔松，看着杯底的清酒，像在自言自语，“她送的酒果然不怎么样。”

叶杉以为他是嫌这酒不够烈，浇不了愁，“怎么会，玉儿用心良苦啊。”

乐正无追笑了一下，没说话，沉默地喝着。

葫中只剩下半罐酒，叶杉正要给乐正无追倒，看见他的脸颊上飘着两朵红云，目光朦胧，微张着嘴，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叶杉眨了眨眼睛，惊奇道：“你醉了？”

乐正无追相当诚实，“头晕。”

“我还以为你很能喝。”

“为什么这么觉得，我从没在你面前喝过酒。”

叶杉没想太多，看着他，眼神几乎称得上天真，“酒不是剑修的标配吗？”

“哈哈哈，怎么可能！”乐正无追摇摇头，“剑道无涯的第一条门规就是禁酒。”

叶杉默了半晌，问:“你喝过酒吗？”

“当然没有了……”乐正无追一顿，看了看手里的酒杯，眨了眨眼睛，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了，他正在破戒呢。

夜风吹过，树叶跟着沙沙作响，更显得叶杉非常沉默。

但乐正无追本人面无表情，压根没把门规这事放在心上，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咽下去，甜酒入喉，他却不知从哪尝出了苦味。

他说：“不过现在喝了。”

如果是闻人令或者阳花朝，听到这话一定会夺过酒杯，让乐正无追别再喝了。

但叶杉做不到，他只会沉默着，和乐正无追一起把剩下的酒喝完。

很快，乐正无追酩酊大醉，脸上全红，他的脑袋昏沉，摸索着屋檐上面的砖块，想躺下休息，但他的脑袋没有触及冰冷的屋檐，而是碰到了一只胳膊。

叶杉说：“回去睡。”

乐正无追抬眼看去，看不清叶杉的表情，他保持着这个姿势，盯着他，“叶杉啊……”

“嗯？”

有的人醉了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大脑完全无法思考，有些人却变得多愁善感、心思细腻，想起平日的细枝末节。

乐正无追说：“你好帅啊。”

叶杉终于转过头来看他，表情一言难尽，“你突然发什么神经。”

他问：“你是不是不知道，有很多人会嫉妒你。”

“嘁，”叶杉嗤笑一声，“我知道。”

修者无非就是追求一个强大的修为，叶杉已然拥有最顶尖的天赋，在这样的天赋下，很多东西会自动被人们忽视，例如样貌和家世，可没人会忽略叶杉本身，因为他足够漂亮，家世足够好，为人更是足够冷漠。

他的人生简直是完美的，是一眼望得到头的光明大道。

如果没有镜湖森林这档子事。

但是……如果没有镜湖森林这档子事，乐正无追敢拍着胸脯说，叶杉不可能和他在这里浪费人生。

乐正无追推开叶杉的胳膊，如愿躺了下来，他转了个身，仰面朝上，盯着高冷的月亮，喃喃道：“你知道……你知道……你如果知道就不会来找我了。还是说，你是故意的？”

他继续道：“你来找我也就算了，还要和我对剑，什么意思？炫耀你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打赢我？妈的……”

说到这，他的目光清明了一瞬，像是恍然大悟。

他语气坚定道：“你绝对是故意的。”

叶杉脸色都没变，面无表情把最后一滴酒喝了，盖上酒葫芦的盖子，“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晨，天光大亮，乐正无追睁开眼睛。

太亮了，他猛地偏过头，又把眼睛闭上了，适应光线后睁开眼，他看见了一片陌生的天花板。

他很是迷茫。

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个天花板好像就是天空啊。

他坐起身，脑袋传来一阵剧痛，“嘶……”

他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怀疑自己被袭击了，头好痛！

另一只手掌压到了什么，他低头看去，原来是个酒葫芦。

这仿佛一个开关，昨夜的记忆尽数涌入脑海，包括他最后对叶杉说的话也记得一清二楚。

“我、操……这个死叶杉，就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他自己回房间睡觉去了？”乐正无追越想越觉得这个人的性格实在是垃圾，“我操了，他不会真是故意的吧。”

在屋檐上冷静了一会，清醒后跳下屋檐，从后院走到屋里，一片静悄悄，他又开始抱怨，“这么大个松幕府，每天都静的跟人死光了一样。”

回了房间，里面果然没人，闻人令根本没回来。

他往床上一躺，和往常一样想睡觉，但是他睡了一晚，现在精神非常好，于是他又开始找茬，“什么怪味……”

他闻了一会，想寻找怪味的源头，闻着闻着，最后闻到了自己身上，他扯着自己的衣领，一时沉默。

“我再也不喝酒了。”

他爬起来去洗漱，一边洗一边细数他人的罪恶，“万俟玉儿果然缺心眼缺得没边了，居然给我这么烈的酒，该死。”

“云川叶杉这个死家伙，明知道我家禁酒，居然不拦着我，还让我继续喝，该死。”

“还有闻人令，他一天天的到底都去哪了，该……”

他没把话说完，实在是，对着闻人令说不出“该死”两个字，他憋了半天，差点把自己气出个好歹，转而开始骂起叶杉。

“你以为自己演技很好？居然敢装作没控制住力道，跟着我把剑弄断了，装也不知道装得像一点，还是以为我是傻子。”

骂了许久，他神清气爽，终于停了下来，浴室只剩下水声。

过了会，又有低沉的声音传出，“他昨晚真的生气了？”

不然不会把他一个人扔在屋顶上晒月亮。

乐正无追觉得有点好笑，“他是小学生吗？发泄方式这么好笑。”

他磨磨蹭蹭的，这澡洗了好久才洗完，但是洗完澡后神清气爽，更睡不着了。他抱着手臂坐在床边，盯着闻人令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算了，闲着也是闲着，随便走走吧。”

说是随便走走，可他的路线不偏不倚，看上去目的地明确得很，一点都不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