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回以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云之瞬间摆正姿态，他怵什么？两世加起来养了这么久叫声爹怎么了。

云之拿过主权，反问道：“怎么，你有意见？”

宋乘心里喊冤，他什么也没说，“我没有。”

云之打量着宋乘干瘦的躯体，牵着去买了几笼包子，看着他吃，“我就晚出来一会，怎么你长这么大了。”

宋乘腮帮子撑得鼓起来，鼓得云之手有些痒，想戳一下。

宋乘咽下了包子，才说：“雪山因为基本的灵气被怨气干扰，时间错乱。”

“为什么不以真身下来？既然不是一个纯粹的新生人类，为什么偏要再变成一个历劫身？”

宋乘吃着包子的手顿了顿，胡乱朝着旁边挂着的帕子抹了抹。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色泽润丽的青玉戒，戴到了云之手上。

“你这戒指是伴生下来的么。”

“是的。”

云之看着戒指，思绪越飘越远，“你没有骗我么，我们之前当真睡过？”

小宋乘无奈地叹了声气，“棺材里哥哥缠我腰缠得熟练，下意识的东西总不会欺骗哥哥。哥哥觉得呢？”

云之听见宋乘左一句哥哥右一句哥哥，某些层面，宋乘还真是听话。让叫什么就叫什么。幸好他改了，否则真叫爹他肯定憋屈得浑身发毛。

不过，小宋乘叫哥哥叫得真好听。

云之挑了挑眉，嗤笑一声，“宋乘……”

云之念完名字顿了顿，才接着道：“用你风神官的名号骂了你太久，陡然换成了真名，真叫人不习惯。既然我不习惯，就证明我从前不叫你宋乘吧。”

“是，从前你向来唤我夫君的。”

云之不信，“编吧。”

云之说完沉吟片刻，还是信了三分，颔首小声念了句，“夫君。”

宋乘偏过头，云之听到隐忍的笑声抬头，便看见宋乘嘴角那抹微妙的弧度，顿时怒道：“你骗我的，这句分明也不习惯。”

“别瞎打岔，我正问着呢。”云之继续道：“这一次是乞丐，若是我来晚了，是不是就要饿死了。”

“那就下一世。”

“你为什么历劫，还有关于你之前不说的事，现在能说了吗？”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宋乘口中咀嚼着柔软酥香的包子，回味微甜的味道。

宋乘说道：“我本以为羌枫可以是最后一劫，可是我回去之后稍稍计量一下，好像还差一劫。所以有了池惘。”

“池惘结束你还是觉得还差一劫，所以这回成了乞丐。”云之推断完，问道：“你为什么一直历劫，宋乘。”

“哥哥，你想知道，别人也想知道的。雪山的屠杀不知何人所为，有的事在这事尘埃落定之前我都没法说出口。”宋乘道。

云之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青玉戒的光泽被阳光映得出紫色。“那禁制何时能解？我的身份何时能知晓个完全。”

“现在。”宋乘看着云之手上的戒指，说道：“你从前的一缕幽魂被我限在青玉戒当中，所以才会不记得前尘往事。大概一柱香后，魂魄归位。”

云之感觉用不着一柱香那么久，他现在脑海已经浮现了雪山原来的，不为人知的样貌。

“宋乘，你对雪山知道多少？”

“寥寥无几。”宋乘道：“我所见的，与哥哥所见的一样。我不知道，雪山的生灵涂炭是否是因为它得天独厚的优势惹来的。甚至不知道，所谓活死人肉白骨的传说是真是假。哥哥，我也有很多事想问你的。”

“嗯。”云之没听见宋乘说多少话，因为脑子里层出不穷的画面占据了他精神的所有。

***

从蹒跚学步的幼狐，一直到叱咤风云的神。

雪山确实存在，雪山的生灵也不是只有狐狸。

万年前，雪山灵气浓郁，当属天界，但又脱离了天界的各类制度。自由之气充斥着整个雪山，生灵们无拘无束，由于浓郁的灵气熏陶，故而所有生灵都有成为神的潜质，甚至比神的力量更纯粹。

那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由于九尾狐的强大，区区一个雪山的势力竟然隐隐超过了整个天界。

雪山连接地表，故而总有人想来拜访，蜃龙便有着阻挡外人随意入侵的责任。修出了一身幻术本领，将航行的船用迷雾里的幻象引导，让他们自己转舵。

天界要天材地宝，离不了雪山，雪山自古也愿意让天界拜访。故而天界是唯一能进入雪山的。

屠杀离不了天界。

云之记忆到此，抬眼看了一眼宋乘，他忽然明白了宋乘为何什么都不说。

因为屠杀是神所为，这个世界都是天界的。

虽说一般没有哪个神仙闲到要去墙头巷尾偷听的地步。但总免不了有心人的隔墙有耳。

从前没人知道他是雪山的，可三个金阵已破，天界虎视眈眈，下来看着他们出来的那些神仙说不准就有着血案的凶手。

雪山的存在都是未知，所以这场屠杀也进行得悄无声息。

云之脑海画面的着重点最后落在一个背着一筐书的男子身上。

他是宋乘。

***

“没见过这么黑的动物。”宋乘喃喃自语道：“可以写进书里。”

迭离落在了渝十一洲，今年的雷劫分外的猛烈，恨不得是几百个迭离在历雷劫了。他本是每年一次雷劫巩固修为，但这次雷劫像是冲着他的命来。

好在他紧急关头封住了修为护住心脉，虽变回了原型，但若不这样，哪是焦了身体这么简单，魂都要被劈散。

焦狐狸被书生抱在怀里。

宋乘走路颠簸，焦狐狸颠着颠着就睡了过去。

他这雷劫历得长久，几十天没合过眼，此刻虚弱，又正好在凡人温暖的怀里，不免勾出了倦意。

醒来之时。

他秃了。

他的毛！！被这个蠢书生刮掉了！

迭离含着泪恶狠狠地咬着宋乘的衣袖，他没什么力气，实在是咬不动。

宋乘一走，他离了桌子，险些自己摔下去。

正起身拿草药的宋乘察觉到袖子一重，转头看到狐狸差点落到地上，抱着往里放了放，一言不发地捣着药。

迭离看到地上散着他凌乱的焦毛，怒目瞪着宋乘，“你是真该死啊！”

虽说焦毛也不好看，但总比他秃了强！

迭离自封了法术，他如今只是一只普通狐狸。

所以凶恶而愤怒至极的模样，在宋乘眼里只是一只认生的狐狸。

宋乘捣碎了药，敷在狐狸身体的裂口上，瞬间疼得迭离呲牙咧嘴。

雪山向来和平，迭离打小没受过什么伤。就算是不小心被竹叶刮破了皮，在雪山浓郁的灵气下，不出一息就会痊愈。

愈合得比受伤还快。

“哎，你这是怎么搞的？跑到别人的锅炉房了吗？”

“老子有那么傻吗！嘶！你小子最好轻点！”

迭离的警告，落在宋乘耳中，只是微弱又痛苦的呻.吟。

“没事没事，伤口愈合就会好的。”宋乘轻轻地吹着迭离又疼又辣的伤口，迭离竟感觉有些缓解了。

迭离嘟囔，“算你识相。”

宋乘忽然不吹了，离开了桌前，迭离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直到看到宋乘握着一柄竹扇过来，才收回目光。

随着扇子扇出轻柔的风，迭离只想大叹一声——舒坦！

岁月静好，迭离趴着都快睡着了。

宋乘突然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话，“明天去孟语茶楼说书，也不知道有几个人听。茶楼的话，爱喝茶的还是老人居多，就不能说玄乎其神的那种了。还是讲老将军的故事吧。”

迭离：“……”

“后天我的书就印好了，这次应该能比上回多卖十本吧。哎……钱难挣屎难吃。”

迭离：“……不然你别吵我了吧。”

“可惜你看不懂书，也听不懂。”宋乘默然片刻，继续道：“好像明天要先回家一趟，九哥让我把东西都搬走，要不要找人帮忙啊……算了，那又得欠人情，还人情又要花钱了。”

迭离：“……你没事吧。”

“你也觉得难啊？傻狗狗，你怎么知道人的难处，你又不用挣钱。”

迭离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问，“你眼睛瞎爆了？你他娘的才是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