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恩恩发出一阵短而尖利的尖叫声。

她近距离围观了这场恐怖骤变，一张惨白的小脸也溅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五官因极度的恐惧和惊恐而显得扭曲。

这声炸响在耳边，如同一柄利刃横插入大脑里，程临渊终于回过神来，反应过来自己此刻应当先安抚好恩恩。

他晃晃悠悠起身，朝着恩恩的方向迈步，却见她瞪过来的眸子越来越大，最后竟是两眼一翻，朝后倒去。

程临渊被吓了一跳，探了鼻息确定恩恩只是惊吓过度晕过去之后，才猛舒一口气。

随后，他望着自己的右手怔怔发呆。

上面还裹着暗红的血液，指缝间还残留着些破碎的血肉和内脏，以及隐隐的湿热黏腻触感……

种种都让程临渊的手掌控制不住地一下下抽搐。

他真的……杀人了！

被他穿过胸膛的那个人，前几分钟还是个活生生的人，还在跟自己聊天，还在感慨如果不是处在各自极端的立场，他们或许能成为朋友……

“程哥，你还好吧？”江厌嗓音清脆干净，语气焦急但是非常小心，轻柔响在耳边。

这就像是一根绳索，递到了濒临溺死的程临渊面前。

程临渊微侧头，就被拥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江厌也跪在了地上，修长有力的双手环住身前人，感受到他在自己怀里轻轻颤抖的身体，心疼地蹙起眉，低头吻着他的发顶，不断安慰，“没事了，程哥没事儿了，别怕，有我在……”

程临渊用那只干净的左手捏住了江厌的衣服，捏得很紧，指甲几乎都深陷入自己的掌心，他又转过了些身体，额头有些用力地抵在他的肩头，声音很闷很闷，“我杀人了……”

江厌既不解又心疼又气愤，种种情绪在他体内交织穿插。

不明白不过是杀了一个人而已，为什么程哥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心疼程哥出这般彷徨痛苦的模样。

气愤让程哥露出这样特别而极致情绪的人不是自己。

但种种，最终还是沉寂下来，江厌表情沉静，眸光幽深，拉着程临渊的手腕用力，带着他起身，然后走到自己提回来的那桶水前。

他从身上扯了块最干净柔软的布料，用水沾湿，随后伸手捞过程临渊那只几乎要藏在身后的带血手掌，仔细而轻柔地擦拭着。

手掌，手指，指缝，甚至是指甲间隙……

等到那只手重新显露出白皙细腻模样，再没有一丝血色痕迹，这才将布料往地上一扔。

但江厌依旧捏着程临渊的手没放，他缓缓单膝跪下，低头的同时，将那手抵到了自己的唇边。

他一下下亲吻着，让冰凉的肌肤和温热的嘴唇相贴，从手背到指尖，甚至连指缝都用舌尖轻轻扫过。

不带有丝毫的狎昵味道，倒像是虔诚的信徒在亲吻他的神明，全心全意，一心一意。

末了，他终于撩起眼皮和一直看着自己的程临渊对上视线。

神色平静，嘴唇一张一合，嗓音平静而轻柔。

“程哥，你不想沾血，我保证以后不让你沾血了。”

“你身上的血迹由我来擦干净。”

“你杀了这一个，我就去救人，救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直到你满意，直到你开心。”

“所以，别害怕了，好吗？”

程临渊觉得自己眼前蒙了一层淡淡的灰雾，看什么都是色泽暗淡的。

只有面前单膝跪在自己身前的少年。

头发细软，面皮白皙，五官清隽，眉眼如画……只有他干净美好，和这个操蛋的世界格格不入。

而这个少年，说要为他拂去所有的血迹。

并且自己眼前的阴霾，似乎真的被随着少年的动作和话语一点点消散。

这一刻，程临渊心头有了某种无法遏制的悸动，他反手拉住了江厌的手腕，稍一用力，让江厌起身，然后上前一步亲了过去。

他的动作很轻，带上了珍视的意味。

而江厌的回应也很轻柔，甚至是小心翼翼的，因为他知道程哥现在肯定不想见血。

等两人分开的时候，程临渊基本上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弯了弯眼睛，“谢谢你，阿厌。”

江厌望着那双浅淡眸子里重新显出的笑意，舍不得挪开眼，看了好久，才又贴近，用鼻尖蹭了蹭他，“只要程哥能重新开心起来，我做什么都愿意。”

程临渊任他蹭，闻言顺着杆爬，“那放弃报复人类？”

江厌动作一僵，“除了这个。”

轻叹口气，程临渊也知道自己提出这个问题是强人所难，“好吧，那我想想其他办法。”

“现在，先找块地儿把韩默队长埋了吧。”程临渊看向地上那具尸体，想着至少让他走得体面一些。

“我来。”江厌不想程临渊沾血又难受，更不想他沾上其他人的血，于是主动揽下了这个活儿。

程临渊没有异议，他走向还躺在地上没有清醒的恩恩，小心将她抱起，又想起了韩默用生命交付给他的嘱托，“阿厌，要把这孩子送回基地吗？”

江厌正扯着床单覆盖在尸体身上，闻言沉默了一下，反问：“程哥你觉得呢？”

程临渊直到将恩恩脸上的血迹都擦干净后都没给出回答。

他们都知道，就算恩恩只是个小孩子，人微言轻，但如果她回了基地，只要随便喊一声“江厌能够操控丧尸”，那么不管是基地还是军方都会出动全部力量围剿回收江厌。

到时候等待他们的将会是天罗地网。

“算了，我不能拿你冒险。”终于，程临渊终于说出了自己的选择。

在他心中，江厌永远是最首要的。

*

跟躺在一颗大树底下的韩默做完最后的告别后，程临渊和江厌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沐浴着暖洋洋的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他们打算等恩恩醒过来，等她跟这个地方做完最后的告别再带她走，免得留下什么遗憾。

但应该是被吓得狠了，恩恩很快发起烧来，温度烫得惊人，烧得神志不清。

一连好几天，基本上没有清醒过来的时候，本就因营养不良而枯瘦的身体此刻又瘦了一圈儿，看上去几乎快要撑不下去。

程临渊一脸愁容地守着。

江厌倒是挺高兴，他本就对今后的二人世界要多个拖油瓶这件事情非常不爽，正想着将这碍眼的小崽子随便找个活人地儿一扔了事，如今她自己支撑不住一命呜呼到省了自己的麻烦。

嗯，这些想法他是万万不敢让程临渊知道，否则又得讨一顿打，所以面上还是乖乖巧巧地伺候这小崽子喝药吃饭。

程临渊自然是想亲自上手的，但望着一手尖利的指甲只得放弃。

万一自己让恩恩传染上丧尸病毒，那玩笑可就开大发了。

再者就是，看着江厌不愿又不想自己看出来的别扭模样，是真挺可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