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啊献哥，国家奖学金到手，虽然你肯定不差那么一点儿小钱，你开发的游戏应该早已经赚得盆满钵满……”手机另一侧的声音藏不住的羡慕嫉妒恨。

苏献撑着伞往租的公寓走，耳边电话那头聒噪不停，和那疾风骤雨打在伞面所发出了又急又重的声响夹杂，吵得他眉头狠狠拧起。

但开口时，语调依旧是惯常的温和，“谢谢你专门打电话告知我，我这儿还有点事儿，下次专门请你吃饭。”

对面高兴应下，又絮叨了好久才挂断电话。

等恼人声响不再，苏献的心一点点恢复平静，他第无数次望向那个方向，仿佛能跨过万千条街道瞧见那道身影。

好想临渊哥。

这些天他已经用尽全力做到了最好，无论是能力还是性格，都把自己一点点塑造成了临渊哥最喜欢的模样。

可临渊哥什么时候才能接受他呢？

知道自己得了奖学金，临渊哥是否会再喜欢自己一点点呢？

只要一点点自己就能满足了。

正想着，街角阴暗处似有人影晃动，苏献瞬间回神，凝视过去。

四十多岁，西装老旧，头发抹蜡，重心在左右脚之间不断转移，满脸疲态沧桑，看过来的视线犹疑中夹杂着一丝扭曲的狂喜。

五官和他有几分相似。

是先弃养后又送他进精神病院里自生自灭的生父，周黄河！

苏献瞳孔微缩，本就没什么表情的眉眼瞬间更是阴冷，微垂下伞挡住那令人作呕的探究视线，他继续往前迈步，不疾不徐。

重而急的脚步声很快逼近，呼喊声透过了重重雨幕，“阿献！你是阿献吧？！”

周黄河跑得很急，来到近前后差点儿刹不住车，下意识来拽苏献的胳膊。

苏献往旁边撤开两步，冷眼看他抓了个空，脚下一滑，整个人晃悠了好几下才勉强保持住平衡没有摔在泥坑里。

“你——！”周黄河面色扭曲一瞬，但瞧见这小贱人一副矜贵有钱的模样，他还是咬牙把怨气和暴怒给硬生生憋了下去。

“阿献，我的儿子啊，长大了哈！”他似乎极力想挤出慈爱的笑容，但由于硬压着怨怼，这笑蹩脚得像是个不入流剧场里被赶鸭子上架的小丑，令人发笑。

苏献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即使隔着重重水帘，对方浸在骨子里的臭味还是熏得他几欲作呕，连带着本该遗忘的不堪记忆也重又卷土重来……

封闭黑暗的空间，冰冷而暴怒的拳打脚踢，无时无刻如影随形的镜头……

内心种种阴暗晦涩情绪疯长。

恐惧、愤怒、以及最为浓烈的不安。

他在不安，不安自己小心翼翼维持着平静的生活会被打破。

深吸一口气，苏献没有做否认自己身份这样无意义的行为，只冷声开口，“很遗憾你还没死。”

“还有，不要叫我‘阿献’，我听着恶心。”

见对方霎时间破防，展露出扭曲而丑恶的嘴脸，苏献干脆开门见山，“要多少钱才能永远消失在我面前？”

周黄河瞬间精神一振，他想起自己账面上欠着的那笔巨款，某个数字当即要脱口而出，但旋即他却又觉得不能放过这个长期的取款机，于是笑得倒是比初见时真了几分，“别这么见外啊，你好歹也算是我儿子，我还指望着你养老送终呢！”

苏献眸光幽深而阴鸷，眸中阴暗情绪渐浓。

被这种人缠上，如果放任他得逞一次，从今之后就就会贪得无厌，如跗骨之蛆再难彻底消除。

除非……一劳永逸。

让他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周黄河见苏献垂眸不语，以为是他不肯就范，面上得意之色愈浓，“你还不知道吧？你小时候那些视频我可都留得好好的……”

听见“视频”二字，苏献猛地抬眸看过去，眸中阴鸷几乎要凝成实质。

偏周黄河还沉浸在自己即将成功傍上一座金山的喜悦之中，丝毫没有察觉，他非但没有收敛半分，反而炫耀似地更加详细地开口，“哦，对了，当时你年纪还小可能不记得了。”

“当时为了更好地搜集素材，我可是全天候守着你拍呢，没穿衣服的视频有，吃了吐吐了吃的视频也有，真是脏……”

“啊，还有，当时有些变态很喜欢看你被虐得趴在地上大哭的模样呢，那群变态出手才叫大方！我靠着那些老板足足买了两套房！”

说着，他渐渐忆起了这小贱人从前在自己手下被虐得哼都不敢哼一声的模样，心中几分忌惮也都消失无踪，笑得更加放肆，他甚至踱步过来，朝苏献的肩膀伸手来。

“你说，要是这些视频被你那些同学看到了，会怎么想？”

“他们崇拜喜欢的优等生从前是被随意踩在脚下的臭虫！”周黄河好吃懒做又爱赌嫖，自己过得碌碌无为，却又嫉妒别人过得光鲜亮丽，平常对着其他人要伪装得像个人，如今对着知道他真面目的儿子，就半点儿没客气，毫不留情通过辱骂来获得虚假的快感。

这一次，苏献没躲，任由那手在自己肩膀上重重拍着，缓缓开口，“视频，我需要辨别一下真伪，否则我不会给钱。”

“爬上大少爷的床了就是不一样了哈，就是大方！”周黄河不知道苏献自己开发游戏赚钱的事情，因此认为这钱苏献都会找“金主少爷”拿，他又忆起从前，“当初那群变态老板也找我想给你开苞来着，可惜当时怕你给死人床上就没答应，后面瘦成个骷髅样儿也没人……”

过去不堪的记忆不断被罪魁祸首以嘲笑玩弄的口吻说出来，苏献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捏在伞柄的指尖倏地捏紧，白得如纸，他提高声音，如淬了寒冰，“把我惹怒了，你有什么好处？”

他顿了一下才继续道，“电话地址留下，我会去找你确认视频的真假，到时候把钱给你。”

“那你先准备好这个数。”周黄河心情大好，哈哈一笑，先把自己要还的债目说了出来。

不小，几乎快逼近苏献这些年靠游戏赚的所有金额。

“好。”他应了下来。

周黄河见他答应得爽快，不由得怀疑这小子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富有，但“只要视频在他手里，苏献就永远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这个念头让他没再多要，只阴森森地叮嘱一句，“儿子啊，可不要耍赖啊，否则我也不保证这视频会传到谁的手里。”

苏献面无表情地目送周黄河背影消失在重重雨幕间。

他指尖深陷掌腹，垂眸思索片刻。

提脚往公寓的方向继续前进，却又在某个没有监控的角落悄然改变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