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地铁左转，顺着道路直走，上了桥，抬眼就是不远处的一片灰色建筑群。

五六分钟的路程，高雅庄重的白石堆砌的结构，鲜红字体镌刻在最上面的石柱上——首都师范大学。

不在上课时间的门口空空荡荡，往日里校警穿着制服站在门口的画面在脑海里一转而逝。

姜柠走到保安室敲了敲窗户，开窗的人已经是一个白发苍苍的小老头。

“你是庞教授的那个学生是吧，她交代过了，让你去六号楼找她。”

姜柠还没说什么，他就要已经全说了。

“好，谢谢。”

黄褐色的叶子在地面上游荡，灰鸟从翠绿的瓦顶上飞过，绿瓦红柱，灰墙白雪，每一寸都和记忆里的画面重叠。

只是没有了铃声，也没有了道路上嬉笑打闹，很安静，这方圆几里也只有她一人，连只猫师兄的身影都看不见。

姜柠踏入教学楼，空旷到能听到自己鞋跟踏在地砖上的声音，上楼，有些犹豫地朝一个方向走去，在一道紧闭的枣红色门前停下。

看着门旁边墙上的小牌子：

庞雅教授办公室。

“叩叩”

“进。”

姜柠深呼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比起楼道里的阴暗，办公室却是明亮宽敞，日光反而晃了眼，姜柠眯了下眼，才看到站在满满当当的书架前整理资料的人。

盘起来头发里还能依稀看得见几根灰白的发丝，穿着一身枣红色的亚麻长衣和长裙，气质典雅温柔。

听到她的脚步声停下，转过头来。

一副银色边的眼镜，熟悉的面容，只是这无法掩饰的皱纹好像又多了些，朝她一笑。

“姜柠，新年好啊。”

“老师，新年好。”姜柠松下了刚才进门前提着的那一口气。

庞雅走到沙发边坐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姜柠也随之坐下，从包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资料递给了她。

“这是我在上次发给您的那份方案上根据您说得意见重新修改过的和一些其他的点，您看看红色的标注。”

庞雅接过资料一页一页的开始翻看了起来。

“你再给我说说你这去年遇到的类似个例吧。”

姜柠对每个经手的个案都记得清清楚楚，对着庞雅娓娓道来。

其实不止是因为水田村的顾阿伯、顾玖玖的外婆。

更重要的是，中老年人心理健康发展的公益项目，已经为他们提供了不少数据，他们也讨论过这个问题。

“我记得你当初的毕业论文也是这个方向的？”

“是的，我近几年经手的个案里，也有不少市区里的老人焦虑的现象，但要是可以在早期就帮他们疏通心结，可以避免掉很多没必要的焦虑。”

庞雅抬起头，扶了下眼镜，看了一眼姜柠，一边看着资料，一边说：

“噢？可是社区的服务本身就有包括这类的项目，可效果也不显着。

我也很早就告诉过你们，在国人的传统观念里，这些主动寻求咨询的想法是很罕见的。”

姜柠点点头，她深知这个道理。

“一方面宣传力度不够，但国家对这方面已经先从教育开始灌输着一理念，把这方面的观念普及到每个年轻一辈人。”

有先富带动后富的说法，怎么就不能可以有后辈影响前辈的做发呢。

“所以你想以青中年对老年心理健康为主，老年人对心理咨询、疏导为辅的手法，推动老年人心理健康发展。”

庞雅对这个方法，还是觉得挺有新意的，比起一直逮着老年人，从他们下手，不如从间接影响的效果来得更好。

尤其是在老龄化严重的情况下，这方面需要下的功夫更多，才能维持社会的良性发展。

“是的，除了对老年人的生活保障，关于这方面下的功夫其实还不够多，社区……

其实也有部分责任，比起等着这部分有需要的人主动上门，改为社区人员主动排查效果更好。”

“我觉得，你这个方案还可以换一种或者再加一种方法来实行……”

庞雅摘下老花镜，针对姜柠的整个方案重新梳理一通。

白净的玻璃窗外又开始飘起小雪，把玻璃蒙上一层白雾。

树上也被罩了一层厚厚的雪，纤细枝条不堪重负，往下一压，白雪纷纷洒落。

屋外冰天雪地，屋内里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白气，墙上挂着的挂钟不知不觉也走了好几圈。

姜柠其实来找庞雅不止是希望她帮自己看项目，还有另外一份私心……

“你说的这个方案很有意思，回去啊，我和我家老头子说说。”庞雅把资料还给她，一边笑着说。

庞雅的丈夫，是人大代表。

“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今天还说好了要去外面吃饭呢。”

庞雅拍了拍姜柠的肩膀，“小柠，你加油，做这一行也挺不容易，我等你的好消息。”

“嗯，我会的。”

姜柠收拾好东西，出了办公室，这下是真的彻底的放轻松下来，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她来到这的时候是十二点多，这会都已经三点了。

她刚刚把手机调成了静音，也没注意到梁沉舟发了消息。

——完事了记得告诉我，我去接你。

嘴角牵起笑意，感觉走起路来，都轻了些。

——结束了，在首都师范大学北门。

没一会，几乎秒回。

——好，下雪了，别站外面，到了我打电话你。

姜柠出了教学楼，今天出来的时候还没下雪，她也以为不会下了呢，不过也不大。

难得回来一趟，趁着机会，还不如再多逛逛。

走过了校训碑、图书馆，过去的宿舍楼如今也大变样，重新翻新过。

校道上仿佛还能看到自己早八奔跑的样子，自己当初上课的时候，每天都是踩点到教室的那一个。

北门，是她每个周都必去的地方，那里有一片小食街，几乎每一家她都吃过了。

除了那一家卖榴莲披萨的。

她是一步都没踏进去过。

“哟，走了啊。”

保安大爷也刚好出门。

“对，大爷，新年快乐啊。”姜柠哈了一口气说。

“嘿嘿嘿，新年快乐新年快乐。”大爷笑起来，脸上的褶子也挤在了一块。

时间刚刚好，卡宴停在校门口，车窗缓缓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