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讹兽。

一种灵智极高善于撒谎的妖兽。

我从出生开始，就没有父母，是一只孤孤单单的讹兽，与族人不同。

我不爱撒谎。

它们都说，我们讹兽是天生的撒谎精，总是欺骗其他妖精，都不爱和我玩，哪怕，我从未撒过谎。

讹兽的容貌很像兔子，我就装成一只兔子混入兔妖交好的妖群之中，有一段快乐的时光，可当它们发现我是讹兽之后，一切都变了。

它们用嫌恶的眼神看着我，脱口而出的都是咒骂的言语。

“果然是讹兽！说什么从未骗过人，都是假的！”

“对！”

“如果她从未骗过人，她为什么要装成兔子来和我们一起玩？”

“果然，讹兽就是善骗！”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总是对我充满了恶意——我也没有说自己是兔子精，我只是装成兔子精的样子。

学着它们的一言一行。

它们或许就是这样的吧！

宁愿相信我是一个会撒谎的讹兽，也不愿意相信是自己的眼神出了问题，没有看穿我的伪装。

我尝试回到自己的族群，和他们一起生活，可我总感觉我与他们格格不入，因为他们总是在撒谎，不分场地，让我分不清我到底是处于一个真实的还是充满谎言的世界。

直到，我遇见了那个男人。

叶清宇。

我们在竹林里相遇，那一天，我被曾经的伙伴打伤了。

他悲悯地抱起我，对我说：“小兔子，你是不是不小心招惹到什么野兽了？怎么上山了呀？我来帮你上药吧。”

我告诉他，我是讹兽。

可他不信，调侃道：“我还没见过这么狡猾的兔子。”

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我真的是讹兽！”我郑重其事地强调了一句，他认认真真地为我检查了一遍后，相信了我的说辞。

“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真诚的讹兽。”他自言自语道。

就这样，我被他带回了宗门。

有一次，他誊写的符篆被人毁坏了，那个恶毒的人居然说是被我吃掉了，我不停地为自己辩驳，可他却笑了笑，道：“我养你这么久，自然是信你的。”

我能感受到，他是相信我的。

他相信，讹兽也有真诚的。

我很感动。

在他的帮助下，我化形了，变成一个娇俏可爱的少女。

可我不敢明目张胆的和他在一起，只能装作他养的一只小兔子陪在他身边，陪他在宗门里修行。

我看着他练习仙法。

他总是比其他人还要努力。

我记得，练习剑术时，他每天都会比别人多练一个时辰。

他不擅长画符，就一遍一遍的画，拿着笔的手指也生出了茧。

我本以为，我们之间就会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

可在他出门历练之后，我隐隐约约间感到他变了。

我也说不清他哪里变了。

但他对我也更好了，时常带着我下山，给我定制一身漂亮的衣服，还带着我去茶楼听一些有趣的故事。

以前，我总是看着他修行。

现在，我可以看一些画本子。

我想，他应该是有点喜欢我吧！

毕竟，画本子里就是这么写的。

冬天的时候，他带我回了叶府。虽然在人类眼中，我只是一只兔子，但我想，这应该是画本里他带我见他父母的场景吧！

他应该是在认可我的身份。

在人间的这段日子里，我们过得无忧无虑，他会带我去郊外，在冬日里破开冰面，为我打一条鱼，然后我们围在竹林里，一起把这条鱼烤了吃。虽然他的手艺很一般，但是，我觉得，这就是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

在我们即将回到仙门的时候，他姐姐想要把我留在叶家。

我第一次见到他与家人翻脸。

为了我。

我想，我也是喜欢他的。

他回宗门后，修行愈发刻苦。可好景不长，他在一次外出历练时受了重伤，几乎药石无医。

我听见他的师尊说，通知叶家，准备收拾叶清宇的尸骨。

我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偷偷溜去逍遥宗的藏书阁，翻遍了所有书籍，终于找到了方法。

妖丹。

妖若是有挚爱之人，可以将妖丹赠之，助他寿元悠长、灵力浑厚。

法咒如下。

我知道，妖是不能失去妖丹的。

妖的妖丹就像是人的心脏，一旦失去，就等于失去了性命。

可为了叶清宇，我愿意！

我这一生没有遇到什么好人。

除了叶清宇。

我从逍遥宗偷了一支香，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干坏事。

也是最后一次。

这支香，可以让叶清宇睡得很沉，沉到发现不了我的存在。

我真的舍不得他。

可我知道，如果叶清宇死了，我会后悔一辈子。

所以，我选择，我代他死。

“叶清宇，你永远不要忘了我，不要忘了有一只讹兽，真诚而热烈地爱过你。”

我的意识逐渐消散，化形的躯体逐渐变为讹兽的身躯，只留下一滴泪，落在叶清宇睡得安详的脸上。

我的身上还盖着他送我的第一件修着枫叶的红衣。

枫叶如火。

如这深秋，如我。

隐隐约约间，我似乎听见了一句——对不起……

是他在呼唤我吗？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