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大姑在大伯家住了几天，一行人把她安抚好送上了车。

每次经过奶奶的院前，想起曾经的门庭若市，现在的冷冷清清，方霏都觉得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钱美芬那闺女也在奶奶去世第二天，就早早的坐车回了家。家里每个人都心情不好，谁还有心情搭理她，方志仁更是觉得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钱美芬也怕遭人埋怨，便让她闺女先回去，以后放假了再来。

时光就这样飞速的流逝着，方霏已经上高三，方晴上高二。方家俩闺女和钱美芬的纠纠葛葛就一直没有断过。方志仁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有时候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了。

随着高三科目难度的增加，方霏也越发觉得自己在数理化方面吃力起来。一遇到数理化，感觉自己的脑子似乎是不转了一般，方霏特别苦恼，又不敢明说出来，因为在原来的同学、老师，包括家人眼里，她的学习都是很好的。她每天认真做笔记，回家也做很多的课外习题，可还是没有提高多少，甚至后退了一些分数，按照现在的模拟考分数，方霏最多也就只能考一个普通的大学。看到在另外一班的堂妹方真的学习成绩一路高升，又看到大伯和大娘对她学习各个方面十万分的支持，方霏心里不由得羡慕嫉妒起来，心情也越发的烦躁。

而看到自己家里呢？父亲一心扑在了挣钱还债上，钱美芬有时候会跟着去工地干活，有时候便约着一伙人在家打麻将，因此，每次晚上下了晚自习回家，家里都是乌烟瘴气。自从方晴也上了高中后，钱美芬彻底放飞了自我，那麻将瘾越发的厉害起来，只要一有空，就呼朋唤友，一天不打麻将就难受。

今天数学考试卷发了下来，看着红红的98分，方霏一整个晚自习都难受不已。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学习能力，是不是真的越来越不如别人，还是自己变得越来越笨了。。。。。。浑浑噩噩的一直到下晚自习回到了家，还没进门，就听见屋里哗啦哗啦的麻将声，还有一阵阵的笑声。方霏的心烦瞬间就达到了高点，她气冲冲的把门打开，使劲儿的往后一甩，门撞上了墙面，发出“砰”的一声。众人看着生气的方霏，都愣了一下，然后方霏把屋里所有的窗户都全部一一打开，冬日的寒风一下子呼呼的涌了进来，众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做完这些，方霏径直回了屋子，又砰的一声把门重重的关上。方晴这会儿也刚下了晚自习回来，谁也没打招呼，就直接回屋了。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无奈的笑了笑。他们可都还清楚的记得之前方霏是如何的厉害，掀翻了麻将桌的，于是有人就提议要走，不打了。谁知钱美芬大声的劝道：“哎呀，她就那脾气，我天天都习惯了，没事没事，我把窗户关一下，咱们接着打就是了，别走别走啊！”几个人想走，因为担心往事重演，又不想走，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这个点走时间还很早，况且这场麻将手气不错，快赢了。犹犹豫豫着，钱美芬已经关好窗户重新回到了麻将桌前，拉了拉站起来的人的手，“赶紧坐下，咱们打咱们的，这一把你都要赢了，你走了就亏了！哈哈哈”

于是，麻将“哗啦哗啦”的声音又开始了。

方霏心里正烦躁，没想到刚才那么明显的撵人动作竟然没管用？！听着屋外哗啦哗啦的麻将声，这辈子最让她讨厌的麻将声，她只觉得心里就像是有一团火焰正在慢慢的变大、上升，快要从身体里跳出来！她不知道自己是讨厌麻将声，还是讨厌钱美芬，因为是钱美芬来了之后，这周围的人才开始打麻将。她只知道只要一听见麻将声就控制不住的心烦。加上今天因为数学成绩考的不是很理想，那种烦躁更加的呼之欲出。她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父亲不在，为什么还不回来管管这个女人。

方霏努力的压制自己的怒火，打开一本数学练习册，想像平常那样用学习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是，没有用。她看了看母亲的遗像，祈求母亲能够给到她一点心灵的安静，好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看着母亲温柔的眼神，方霏心情少少平缓了一些，正当她准备做题时，听到了这辈子最让她生气的话。

“哎呦，你们可别提了，我家方霏啊这脾气真不知道是随了谁了，动不动就吼天吼地的，你说她爸脾气也挺好的啊，我猜啊，估计是遗传了她那死妈的脾气吧！”

“方霏妈妈生前脾气挺好的，你可别这么说人家。”

“我就这么随口一说而已，都说啊，女孩性格随爸，男孩随妈，我看呐，可都随了李可英了！你看，方武不是就进监狱了嘛，那年我还看见方霏在大街上和一个男的抱在一起呢！都不知道李可英在世的时候都怎么教育这些孩子的，一个个的目无尊长、违法乱纪的，就像个小流氓一样！唉，我这后妈啊，只能是打了牙齿往肚子里咽，说不得打不得的。你看我自己那两个孩子，多懂事多乖啊，长这么大就从来不会顶嘴，更别说掀大人桌子了！”

第26章 母亲的尊严

方霏最忍受不了别人说自己的母亲坏话，这个人更何况是钱美芬！还如此这般的阴阳怪气，把自己母亲贬低的犹如乡野村妇，把自己说的冠冕堂皇的！方霏抬头看了看母亲的遗像，她觉得自己今晚不去替母亲出了这口恶气，就不配做母亲的女儿！

“砰！”方霏怒目圆睁的推开了屋门，三步并两步的冲到了麻将桌前，双手使劲儿往上一抬，一桌子的麻将稀里哗啦的落在了地上，沙发上，椅子上。然后再用力的向后一扯，把桌布又狠狠的砸在了地上，一桌人吓得张大了嘴巴，连连后退。

是的，方霏又一次掀翻了这些人的麻将桌。

“钱美芬，你给我听着！我要是再听到你说任何一句我妈的坏话，我饶不了你！我们三兄妹变成现在这样，也是在你来了我们家之后变成这样的！我告诉你，你就连给我妈舔脚指头，我都嫌脏！”

钱美芬没有想到小小的方霏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自己说了这么狠的话，又震惊又生气，一时语塞，用手指着方霏，“你！你！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我这么说你算是轻的！你要再让我听见一次，我搭上我这条命送你去见阎王爷！”方霏气得只觉全身发热，越说越愤怒。方晴赶紧走过来拽着她的手，怕她干出什么傻事来。

“哎呀，我的天呐，我这天天掏心掏肺的对你们，你怎么对我说这么狠的话呀！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钱美芬在外人面前强忍着没有发作，便开始了她最擅长的表演来。

“别嚎了！你少在这给我装！你们还看什么看，赶紧给我滚！”几个人感觉方霏已经像个疯子一样，想走不敢走，想劝又不敢劝，这下听见方霏发话了，一溜烟赶紧跑了出去。方晴追了出去，拉住其中一个然后说了句话，让他帮忙去隔壁叫下三叔，若是路上看见自己父亲了赶紧让他回来。然后又跑了回来，紧紧地拉住姐姐的手臂。

钱美芬看外人都走了，也就不再装了，立马换了一副嘴脸，“我说错了吗，啊？我没说错！你妈就是个失败者，看看你们兄妹三个一个个儿的都什么鬼样子！坐牢的坐牢，搞男人的搞男人，她活该病死！活该！你觉得你们很牛吗？总有一天老子要让你们几个都给老子滚出去！该给老子滚的是你们！”

“你别说了！你太过分了！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啊！”方晴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话，也实在是忍不住了，对着钱美芬哭吼起来。

方霏喘着粗气，只觉得浑身充满了愤怒的力量，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让她靠近些，再靠近些！她终于挣脱妹妹的手，随手操起一把椅子就往钱美芬的方向砸去，钱美芬没注意闪躲，一下子被飞过来的椅子重重的砸在了身上，“好呀，你敢打老子！我今天打不死你！”钱美芬被彻底激怒，眼里闪着凶光，抓起身边的玻璃杯便使劲儿地往方霏脑袋上扔！险些就伤到了方霏，却刚好被方晴搬起来的椅子给挡住。钱美芬不管身边有什么，抓起来就往方霏身上砸，一边砸一边走近方霏，找准机会便一把死死地拽住方霏的马尾辫，把方霏疼得两眼直冒眼泪儿。方霏哪里是干体力活的钱美芬的对手，一下子便被她死死的控制住，两只手拼命的朝钱美芬的头发抓去，却怎么也抓不着。方晴往外拽着钱美芬的手，看拽不动，便一口咬在了她右手手臂上，钱美芬疼得大叫了一声，瞬间松开了拽方霏头发的右手，方霏趁此机会，抬起右脚便狠狠地踩在了她脚背上，疼得钱美芬吱哇乱叫，瞬间也松开了左手的劲儿。方霏被松开了，飞快的跑到厨房，抓起一把菜刀，怒火冲冲的冲到钱美芬面前，高高的举起那明晃晃的菜刀，“钱美芬，我今天要砍死你！”方霏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竟然想拿刀砍死钱美芬！

“姐！不能啊！”方晴死死地撑住方霏举起菜刀的右手，“你赶紧走开呀！”然后对着钱美芬大喊了一声。钱美芬也是万分没有想到，方霏竟然还能对自己下狠手拿上了菜刀！但是她也不是吃素的，听见方晴的话，不仅没有动一步，反而迎着方霏的菜刀，不断的语言刺激着，“来啊，你来砍啊！你有种你来砍死我啊！”

这一幕，却刚好被进门的三叔和三婶看见。

三叔赶紧拉开方霏，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菜刀，远远的扔在了门口。三婶拉开钱美芬，对立着，站在两边。三人都喘着粗气，方霏心里的怨气并没有消散，便又对着钱美芬大喊道：“你给我滚！”钱美芬也不甘示弱的回击道：“我滚不滚不是你说了算！你总有一天会从这个家滚出去！”说罢，双方又想撕扯起来。三叔三婶用力的各自拉着对方，

“你说你们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打成这样？”三叔一脸苦相地问着两边的人。“消停会儿！别让周围人都看笑话了！”

“方晴，你爸呢？”三叔这才发现二哥一直不在，

“我爸今天还没回来。”方晴哭着，眼睛都红了。

“你说你们每次都是在二哥不在家的时候打起来，每次都这样，有意思吗？方霏，你竟然还拿菜刀？你这是要杀人啊？”

“就是啊，方霏你这个有点过分啊！你阿姨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能让你拿刀啊！”三婶只相信她眼睛看见的，每次都是看见方霏欺负钱美芬，好像钱美芬才是那个最弱的弱者。钱美芬听见有人替她说话，不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又开始了那套哭天抹泪，我命多苦的表演。

方霏自然是不奢求能从三婶这里得到什么支持，但是她觉得只要是支持钱美芬的人，都是她的仇人，“三婶，你会说话就说，不会说话，我请你闭嘴！”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劝你们还劝错了？刚才是不是你拿着菜刀要砍你阿姨！”三婶指着方霏鼻子，理直气壮的说道。

“她活该！她应该千刀万剐！”方霏越说越愤怒，那双眼神似乎就要把她的仇人杀了一般。

“你们都少说两句！”三叔看三婶还想说什么，赶紧拦住了，他不想掺和太多，只是来劝一劝而已。

这时，方志仁推门进来，看着屋里一地的狼藉，玻璃渣子碎一地，凳子桌子东倒西歪，门口还有一把菜刀，方霏一脸狰狞的样子，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他捡起菜刀，心情复杂的问道：“我这一不在，你们就打架？还用上了菜刀？你们到底想干嘛？”

“志仁呐，你家闺女要拿刀杀了我，哎呀，我的老天爷啊，我都要被人给杀了，我到底是犯了多天大的罪过啊，竟能让一个小姑娘对我这么狠，呜呜呜”听了钱美芬的哭诉，方志仁觉得又心惊又胆颤，这是方霏能干出来的事儿？

“方霏，你怎么能拿刀呢！你想杀人你想犯罪啊？”

“这个戏精，这张烂嘴！她说妈妈坏话，我不该收拾她吗？”方霏眼睛直直地看着方志仁，希望得到父亲一个肯定的答复。

“你妈都死了好几年了，说什么还有意义？就这个，你就要砍死你阿姨？”

方霏没有想到，曾经和母亲恩恩爱爱的父亲，竟然为了这个钱美芬没有维护母亲一句话！难道死去了就不用有尊严了吗？难道死去了，所有的感情就都可以抹掉了吗？难道死去了，就可以任凭这种臭女人信口胡诌吗？

“爸，她说我们三兄妹坐牢的坐牢，找男人的找男人，都是妈妈教的，都是因为妈妈性格不好所以我们才这样！她说的太过分了！妈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啊！”方晴赶紧补充道。方志仁看了看钱美芬，瞪了她一眼。

“爸，你这么快就把妈妈忘了，是吧？我告诉你，这个女人，要是再敢让我听到一句说妈妈不好的话，我还拿菜刀捅她，你信不信！”方霏觉得除了妹妹，其他人都是仇人，此刻已经没有人能帮她维护妈妈了。

“哎呦，我的天呐，这家我还能待嘛？说不定哪天我就被人砍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啊，哎呦，这还怎么待啊！呜呜呜”

“你说什么呢！你妈什么样，我当然知道。但是你不能拿刀啊！你这孩子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冲动！下次不许这样了，听到了没！”看着嗷嗷大哭的钱美芬，方志仁觉得自己就是夹心饼，担心又激怒方霏，也担心钱美芬回头真走了，他哪一面都得罪不起。“三婶，麻烦你把她带回卧室去。”三婶便扶起钱美芬，一边劝着让她别伤心了，一边往卧室走去。

“方霏，听三叔一句劝，以后别这样了，太危险了，听到没？你是乖孩子，以后只管自己好好学习就行，其他的就装不知道，嗯？”三叔轻轻的拍了拍方霏的头，他看出了二哥方志仁的无奈，虽然无法理解方霏心里的愤怒，但是也不想孩子为了钱美芬这个人走上不归路。

方霏被三叔的几句话感动得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就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

“对，你三叔说的对，以后你就好好学习就行了，我回头会好好说说你阿姨，”方志仁见方霏这个模样，便赶紧说道。

“爸，那这女的今天这事儿就算完了是吧？你们都只看见我欺负她，你们没看见她是怎么欺负我和方晴的！”

“你看你这孩子怎么还不依不饶的！你阿姨肯定有她做得不对的地方，我一会儿就去说她，但是你们现在主要的任务是学习，别人说什么，你们少放心里！”

“那她天天带人在家打麻将到半夜，影响我们学习，你怎么不好好管管！”

“这个我也说她，你放心！”

“好了，好了，也都12点多了，明天还要上学，你们收拾收拾睡了啊，听话”三叔看了看方霏，又看了看方晴。对方志仁说道：“那我先回去了，方强一个人在家呢。”

“好，赶紧回去吧。”

方志明叫了三婶邱美琴，便一同回了。方志仁转身一看，俩孩子都已经回了自己屋，只得一边叹气一边慢慢的收拾那一地的狼藉。

方霏只希望父亲能够说话算数，这次好好的教训一下钱美芬，以后不要再说母亲的坏话，以后不要在自己学习的时候找人来家里打麻将，以后注意点自己的行为，这就足够了。她并没有对这个女人报多大的希望，但是对父亲，她希望他不要食言。

事后想起这件事情，方霏也觉得有些后怕。如果真的拿刀砍了这个女人，那自己的前途就彻底毁了，这样也太不值得了。年轻气盛的她，容易被愤怒冲昏头脑，做出什么事情都很有可能。但是她觉得为了母亲的尊严，她什么都可以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