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天不是个虚张声势的人。

她倒吸一口凉气，马上致电王野，通知即刻加紧搬迁，也致电陶伯，通知解放街店铺主开始疏散，暂时走不开的，也只留一人守店协助疏散难民。

尤其，固执己见的小段公子，恐怕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吓住他，她致电好好地警告了他。

从朱家领去的疫苗数量并不多，现在也未提出补充要求，以他的个性，绝不可能向万兽人开口，证明，段家人并未怎么动弹。

“婉婉，婉婉，”假朱爸爸等不及来敲自己的房门，她赤脚跳下床，开了门，“爸爸怎么还不睡觉？”

“我一个人睡觉有点害怕，婉婉呢？”朱爸爸揉着犯困的眼睛。

“雨停了一下，她去湖边捞蓝藻送上去，怕明天下大雨冲跑了。”

假朱爸爸一听蓝藻高兴得手舞足蹈，一对眼睛马上晶亮晶亮，“我也去，捞蓝藻藻，拌菜菜，喝酒酒。”

还喝酒酒，她心中不是滋味。

心里愁翻了天，还要提着篮子领着朱爸爸走在湖畔，偶尔飘过来一朵闪着月光的蓝藻，她就用棍子挑过来，放进篮子里。

走啊走，捞啊捞，今天的蓝藻出奇的多，居然捞满了篮子，还碰到了绿藻与红藻。

心不在焉地走着，朱爸爸眼尖，有一朵捞一朵，最后实在没有了，假朱爸爸想起小夫人，着急地拢着嘴大声喊，“婉婉，你在哪里？”

“别喊了，太晚了，等一会把怪物都喊醒了，”她马上捂住朱爸爸的嘴，估计小夫人还未回房，否则肯定打自己的电话。

拉着朱爸爸坐在湖边，扳着湖边的水香蕉，就着月光凝视着假朱爸爸的脸，不，他也是自己的朱爸爸。

她将头温柔地靠在他的肩上，心想，不管上天同朱家开了一场什么玩笑，总之，两人都是她的朱爸爸，她一个也舍不得放。

可是世事无常，她不敢想象往后的境况。

“我累了，婉婉怎么还不回来？”假朱爸爸不停地打着哈欠，对着黑暗的林子东张西望，她牵着假朱爸爸的手回了房间，按他躺在床上，他晶莹的眼睛一直看着她。

她替他盖好薄被，伸出手掌捂住他的眼睛，唱着爷爷小时候哄自己的儿歌，“朱家小孙孙/天上小精灵/地上乖娃娃/男人驰骋世界打天下/我的小孙孙啊/一生平安，一世安乐……”

假朱爸爸拉开她的手，好奇地问，“为什么男人驰骋世界打天下，我的小孙孙啊，一生平安，一世安乐？男人不打天下，小孙孙就不平安了？”

“爷爷随口编的，你听听就算了。闭上眼睛，睡觉，明天你还要做果脯，果子都快堆成山了。”她用手蒙上他的眼睛。

“我还没学会。”

他还想说什么，她又捂住他的嘴，直到他扯起了呼呼，才回了房间，将捡来的蓝藻绿藻红藻剪成小截子养在浴缸里。

以前不觉这玩意儿金贵，如今，只要顺藤快速生长的食物都是上天的恩赐，明天托难民捎上梓鶸星交给爷爷，爷爷一看就明白，说不定哪天可救急。

刚勉强合上眼，小夫人进来把她拍醒，经过一晚上的商议，他俩决定将“他”送走。她一下子坐起身，“送去哪？”

“乡下。”

“谁照顾他。”

“他这么大了，不需要人照顾。”

“不，他心理年龄有多大，恐怕您比我更清楚。”

小夫人含着泪，跺着脚，“那怎么办？你告诉我？”

梓若子很是激动，赤脚站在地上，忘情地挥舞着双手，“小夫人，您不要忘了，我们最痛苦无助的时候，他来了朱家，给了我们希望，给了我们幸福。”

“我知道，所以，我没有不管他。”

“是的，你的丈夫回来了，他不重要了，你们狠心撵他走，我舍不得，我喊他朱爸爸，他喊我小宝贝儿，他已经是我朱爸爸，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

“那怎么办？”小夫人很无奈地摊开双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朱家有上百间房，几百张床，难道就容不下他的一张床？”

“不是一张床的事，而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有人发现两个朱秋君，肯定要追究他复生的事，我怕引出不必要的麻烦，不单单是朱家，恐怕还要连累林家。”

她想不明白，“林家？关林家什么事？”

“没有林家帮忙，怎么会多了楼上那位？这事见不得光！”小夫人急得直跺脚。

“我很想知道，朱爸爸明明死了，已经埋了，为什么能死而复生？还一身完好？”朱爸爸夫妇一生恩爱如初恋，梓若子清楚，但对一个死人毫无悬念地再次付出自己所有的感情，让她始料未及。

小夫人软软地坐在床沿，“若若，我们以后不提这件事情，不管他为什么死而复生，他已经回来了，陪伴我们一起生活，让我们的家庭完整，就够了。”

“我只想知道，谁让他死而复生，肯定不是林浩天，如果他能让朱爸爸起死复生，就不会凭空多了一个假朱爸爸。那么是谁？有何目的？朱爸爸还能活多久？”

“瞎说，当年是长命百岁！”小夫人急急打断她的话，“传说魔王有召唤死人的能力。”

梓若子却不这么乐观，想起阴森可怖的传说，“还有一个说法，魑魅魍魉召唤死灵替他们作战，以人类为食，与人类为敌。”

小夫人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宝贝儿，魑魅魍魉召唤的死灵都是没有灵魂的活死人。朱爸爸认识你，认识我，记得家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也记得对我的承诺，他不会伤害朱家，不会伤害你和我，我求求你，把假的带走。”

“不行，送他去爷爷那儿，地球人都逃了，还让他去乡下等死。”

“不，以后你真爸爸怎么办？”

“小夫人，假朱爸爸是真朱爸爸的复制人，也是我的朱爸爸，”梓若子下定了决心，“我不能放弃他，他也是活生生的人。”

“还是从长计议。”小夫人长叹一口气，无奈地站起身，走到门口泪眼婆娑地回头，“若若，我们能不能为了自己，自私一回，当一回硬心肠。”

“不可以，我做不到。”她断然拒绝。

凌晨，夜雨骤然再起，门外响起急促的喇叭声，索道工们马上披着不管用的雨衣到岗。

她急急走下楼，端起白粥一口喝完，朱爸爸正在做着果脯，满手浸满蜜的滋味。

“爸爸，早安，学会做果脯了？”

“我一直都会，”朱爸爸的声音并不似往常的快乐，她抬眼一看，朱爸爸的脸膛子黑了些许，不对，这是真朱爸爸的颜色。

小夫人走进小偏厅，垂头不看她，她霍地明白了，“人呢。”

“送走了。”

“送去哪？”

“若若，”小夫人求助地看着她，她猛喝一声，“说，去哪了？”

朱爸爸板着脸，眼神很让人寒栗，“你坐下！”

“你们太自私了，”她拎起背包冲进房间，背抵着门，小夫人也没如往常般来敲门安抚她，她的丈夫回来了，她当然和她丈夫站在同一条站线上。

小蛋子鬼精鬼精，房子里发生的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她偷偷询问朱爸爸的下落。

小蛋子一直指着地下，她恍然大悟，地下室。她从地下室入口往里摸索，按亮了灯，一直往里走。

有人伤心地哭泣，她喊了一声，“爸爸。”

“小宝贝儿，小宝贝儿，婉婉要杀我。”假朱爸爸伤心地拍着门，她好好地安抚他，“别怕，别怕，我来救您。您等一等，我把门打开。”

门锁得很紧，她从墙角找到斧头，一斧头劈开了门，朱爸爸小夫人双双站在背后，她拉起满脸是泪的朱爸爸出了地下室，坐上皮卡车。

一路上，她一直在想，自己应该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