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审讯室外的男孩儿蹲在地上不哭不闹的玩着手里的玩具，那是一块魔方，显然男孩儿并不会玩，只知道这个东西是用来扭动的，至于扭动成什么样子全看他心情。

两个警官面无表情的从审讯室中出来，关上门的那一刻秒变脸说：“你说奇了怪了，他老婆还真就是自杀死的，可是屋子里就是有第二个成年人的足迹。”

其中一个警官微胖，路过宿白的时候瞥了一眼，蹙眉说：“他儿子也很奇怪，看到他妈妈死了都没哭出声，还能放宽心的玩魔方。”

“你想让他哭？小孩儿哭起来可没完没了，不哭挺好的。”另一个瘦警官说。

“但是太离奇了，好端端的一个女人，前一天才兴高采烈的逛了街做了美甲，为什么第二天就自杀了呢，我想不通。”

警察们的声音越来越远，宿白头也没抬一下，一直把玩着手里的魔方，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手里的魔方竟然在他随机的摆弄下复原了。

他站起身子来，扭头朝着两侧看了看，确定好一个警察姐姐，凑过去拽了拽对方的衣角说：“警察姐姐，请问我妈妈去哪了？”

女警对上宿白那双明亮的双眸，有些话哽在喉中，她做警察这么多年，见过无数个自杀或他杀，最不想面对，也是最不想回答的永远是来自亲属对死者的询问。

一时间女警抚平了自己的情绪，蹲下来尽可能的扬起自己的嘴角说：“妈妈去了一个很快乐的世界，那个地方无忧无虑。”

宿白眨巴眨巴眼睛，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死了，也知道母亲解脱了，可是面对女警的话他有点不高兴说：“为什么妈妈要一个人去快乐的地方，不带上我是因为不爱我吗？”

女警被宿白的脑回路震惊了一下，心想对方只是个将近十来岁的小孩儿，脑回路就是天马行空的，伸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说：“很快你就懂了，妈妈很爱你的，没有妈妈不爱自己的孩子。”

宿白还是不懂，既然去了快乐的地方，为什么不带着他一起去，而那个男人也从审讯室中走出来，脸色阴冷，目光凛冽，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宿白留一个，抓住宿白的衣服就往外走，心里想的确是这个女人死了就死了，偏偏还留了一个麻烦给他。

回去之后的父亲对宿白并不算很好，但也没有不好，只是宿白觉得父亲变得冷淡了许多。

这天他依旧上着音乐课，这节课老师带他学习了一门新乐器，名字叫做钢琴，宿白还是第一次触摸到这种黑白键盘，摁下去很轻松，触感也很好，每个音阶都和其他乐器给人的感觉不同。

“少爷在弹钢琴呀，夫人以前最喜欢钢...”管家说到一半立马住嘴，发觉自己说了什么之后，不再继续说话。

宿白只是眨巴眨巴眼睛，把手指放在钢琴上，跟着钢琴老师一起按下不同的按键，他学习很快，手的姿势也很标准，手腕一直挺着没有落下去，他的节奏感与生俱来的好，就连老师看到了也很高兴，很满意。

“少爷今天就学到这里吧，明天的聚会不要紧张就不会出错，好不好？”钢琴老师笑盈盈的说。

宿白只是点点头，没有其他的回应。

第二天是父亲举办的宴会，但是宿白不知道这个宴会举办的目的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刚学的钢琴曲就是为了这一天而准备的，他一身白色小礼服，娇嫩的小手放在钢琴键盘上，随着灯光的亮起，手指按下一个又一个老师教过的音节。

人群的目光朝着他看来，有惊喜也有轻蔑，虽然宿白不知道后者是为什么会出现的，只觉得耳边窸窸窣窣说话的声音很嘈杂，又因为距离钢琴很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只能隐约听到什么小男孩儿的事情。

很快，灯光灭了，整个大堂的另一边亮起了洁白的光芒，那是穿着宝蓝色西装的男孩儿，眼中有些羞涩，似乎很不适应这个环境，他的双手不停地摩挲着袖子，眼神尽力聚焦，脸上露出了不自然的笑容。

“为大家介绍一下，这就是我仁盛的儿子，任英。”仁盛的语言非常简单，他没有说这个儿子是怎么来的。

似乎就是打算让其他人猜疑任英的身份，而他又不做实，这样任英身上的焦点会越来越多，刚从不起眼的郊区镇子里被带过来的任英非常不适应，可是上场之前被人特意叮嘱就算紧张也不能退缩，更不可以大呼小叫，只需要站着就好了。

钢琴声依旧在延续，此刻无人顾及那个只学了一天钢琴就来演奏的天才男孩儿，他不在乎自己的表演是否拥有关注，只是想把老师给他的任务完成。

随着一曲结束，也听到了掌声，但是宿白抬起头来，人群的背影面向他，方向朝着台阶上的陌生男孩儿，这是宿白第一次见那个叫做任英的男孩儿。

宿白坐在台下，那个男孩儿站在台上，两个人的视线对上了，宿白没有什么表情，后者却躲开了宿白的视线，他好像很紧张。

第151章 从前

“不就是一个私生子，有什么好大张旗鼓的。”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身边响起。

宿白看过去，那是一个看上去睫毛长长的，眼睛大大的，长得很漂亮，像个女孩儿，但身上穿着的小西装证明了他不是个女孩儿。

旁边穿着礼服的女人，一只拥有精美的美甲的手捂住了男孩儿的嘴巴，然后非常严肃的说：“谁教你这么说的，以后不准说这样的话，听到没有？”

“反正没有小叔叔好看。”男孩儿撇着嘴，双手叉着腰，不可一世的模样。

宿白也只是扫了一眼就没再去看过了，那日过后，全家上下所有人对他的态度都有些冷淡了，宿白觉得好高兴，没有人管他的日子真的很开心。

只不过相对应的，宿白的各种兴趣老师都换人了，原本的兴趣老师去教那个新住进家里面的那个弟弟了，而教他的老师们似乎都不是很喜欢他，对他格外的严厉，不容许一丝错误的存在。

宿白在每天的批评下长大，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初中，这些年他不觉得家里人给他的都是冷眼，宿白感受到更多的是自由，就像那个烦人的管家渐渐地不会在他看着窗外发呆的时候去问他在干什么。

同时失去的还有母亲生前买来的那只可爱的萨摩耶，宿白没有为此特别伤心，只是情绪淡淡的。

而那个时代的孩子更多是欢脱的，像宿白这样孤僻的孩子会被人当成怪胎来欺负，并且宿白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同桌很厌恶自己，大多时候占据大片的桌子睡觉，只给自己留半本书的位置学习。

这些宿白都无所谓，反正他不喜欢把书放在桌子上看，跟喜欢放在腿上低头去看，又因为坐在最后一排，常常因为低着头看书被老师认为是偷偷玩手机叫出去罚站。

每每罚站的时候宿白都很高兴，就像一切事物都随着他的心在发展一样，他会趁着这个时候溜达到校外的小卖部买点零食塞进口袋里，再折返回学校。

路过一个个被罚站的学生，宿白就会掏出零食问他们：“买么，五块钱一袋。”

那个同学看着原本五毛钱的零食硬是被宿白卖到了五块，把他当傻子骗，气不打一出来，准备给宿白一点教训，就看到宿白又从口袋里拿出来四四方方巴掌大的东西说：“原价双倍卖你，要不要？”

那个同学看到那东西眼睛都直了，学校里可不允许带这种东西，被发现就是记处分，他们都不敢带，只敢在校外接触一下，这人心真大。

“不要我就卖给别人了，初三那边急着要。”宿白说着要把东西塞回口袋。

那个人抓住了宿白收回去的手，连忙说：“别，我要，我要，你能带进来真牛，多少钱，我给你。”

宿白比了个数字说：“这一盒贵，六十。”

那人想了一下自己的余额，又觉得嘴里口干舌燥的，真的想来上一个，一咬牙便买了下来，两个人的手机都被没收了，只能现金交易，又看了看天花板的四角。

立马敲了敲教室门，学生很奇怪宿白的举动，直到有个老师开门问：“怎么了，认错？”

宿白点点头，而且信誓旦旦的说：“老师，他抽烟我看到了，现在烟就在他手里，我可以戴罪立功回班吗？”

老师一听蹙起眉头，神色严厉朝着那个同学过去，“真的吗？拿出来。”

三下五除二，学生兜里的烟盒就被找了出来，老师更加严厉了，学生欲哭无泪，“没有老师，我真的没有抽烟，是他非要卖给我的，是他买的，刚刚还收了我的钱。”

“胡说八道，仗着这里没有监控污蔑同学是吧？”老师上一秒严厉，下一秒看着宿白变了一个和善的表情说，“你做的很好，以后遇到这种事情必须要跟老师说，回去上课吧，不许再玩手机了。”

宿白没有反驳自己压根没玩手机这件事，点点头回到了班级里坐下。

没办法，谁让这个同学偏偏要跟在任英的屁股后面当小跟班呢，在班里常年对他大呼小叫，也不是宿白心眼小，只是宿白觉得人很吵，能解决掉最好。

不过宿白错了，很快他就被关在了厕所的单间里，一盆臭水从头顶浇下来，宿白整个人湿透了，浑身散发着臭味儿，这让宿白浑身都不自在。

单间外面传来学生们的嬉笑声，“我看你是皮痒了，敢诬陷我，坏心眼子真多，我叫你好看！”

“你娘就是被你这天生的坏种给气的自杀了吧，还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呢，真可笑。”

“没办法，你娘贱，你天生坏种，果然是亲生的，怎么不跟你娘一样死了呗。”

嘈杂的辱骂声，宿白自动屏蔽一些听不了的词汇，推了推单间的厕所门，发现被反锁的很严实，无法推开，外面还在计划着扔点排泄物进来。

宿白面色没有什么改变，只是淡淡的开口：“可是你为什么要买我的东西呢，明知道我是被你们欺负的受害者，产生报复心理很正常，可你又是为什么会接纳一个和你有矛盾的人的东西呢。”

“难不成你从心里不觉得你我之间有矛盾，所以才会心安理得的买了我的东西？”宿白的这一套说法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非常管用。

简单的心里暗示，就能让心性多疑的年纪产生更多的自我怀疑，很快不光是买东西的同学对自己进行了怀疑，就连站在一旁没有动手的任英也开始怀疑那个人。

明知道这是挑拨离间，可这个年纪的孩子怎么又能控制的了自己的心性呢，很快双方的眼神就不对劲了。

那些人因为产生了内部矛盾并没有继续下去，很快就散场了，宿白借住墙面从单间的最上面翻了出去，身上依旧是臭味儿，他不是很想回去上课，因为他自己受不了这个味道。

人来人往的厕所，不少人看到宿白这幅落鸡汤的模样，没有人想要伸出援手，宿白也不需要他们的主动，只是从口袋里掏出湿漉漉的钱说：“六十块钱，帮我借一个校服外套。”

六十对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算不上什么，可这所学校不是什么贵族学校，而是一所普通人凭借分数，有钱人凭借财力进入的第一初中，还是有不少人觊觎宿白手里的这两张钞票的。

很快就有人扭头出去找校服，甚至有人脱下来递给他说：“你明天得洗干净给我。”

宿白没拒绝，两个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对方只不过是租了个衣服，就得到了六十块钱，真的太值了。

宿白则是在洗手台给自己冲了下皮肤上的臭味儿，和那个借衣服的人笑了笑说：“谢了。”

那个人愣了一下，然后看着手里的六十块钱有点莫名的惭愧说：“算了，这六十块钱我请你吃十块钱的午餐成不？”

“谢了。”宿白又是一声道谢。

对方更惭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