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是演了太多戏了，也或者本身就有些问题，”江逸跪得有些久了，两个膝盖都有些疼，于是他干脆盘腿坐到了地上，“以前那些剧本里爱人的戏码，他们都说我演得好，那么深情，那么会爱人，现实里我的爱人该多幸福呀。可实际上呢……”

江逸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他捏着林素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左手无名指：“我的爱人不知道我爱她，不爱的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凭着我的虚荣、我的忽视去伤害我爱的人。素素，其实我不会爱人，一点儿都不会。”

他抬起头，看到林素狐疑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再次露出一个苦笑：“累了吗？陶医生说你这个时候会很累，要不要睡一会儿？”

“陶医生？他跟你说什么了？”林素似乎这才想起还有陶艾伦那么一个人。

江逸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脸，又捏了捏她的耳垂：“说你是需要我的，虽然总是嘴硬要赶我走。”

林素听到他这么说，有些懊恼地抿了抿嘴，然后闷闷地说了一句：“我要睡了，你快走吧。”

江逸看着她闭上了眼睛，一副努力让自己入睡的模样，他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然后才轻轻在额头落下一个吻：“安心睡一会儿吧，睡醒了我还在的。”

林素没理他，脸侧了侧，大部分都埋进了枕头里，原本只是想装睡把人耗走，却没想到被拉着手后，整个人像卸下了千斤重担一样，转瞬就陷入了梦乡。

江逸也没想到林素那么快就睡着了，只是她的手一卸力，他就心里莫名一揪，下意识地就抬手去探了一下她的鼻息。温热的呼吸有节奏地打在他的手指上，直到这一刻，他才有了些再次见到林素的实感。

他坐在原地，又看了她一会儿，才悄悄地起身，去到了客厅里。

陶艾伦果然坐在沙发里等着他，现在看到人走过来，立即开口问了一句：“睡着了？”

“嗯，很快就睡过去了，我还以为她又要……”江逸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心还是紧紧地揪着。

“不会，你别太紧张了。她近一年都控制得非常好了，很少有你刚刚碰到的那样全身强直阵挛性发作了，大部分情况下只是偶尔剧烈的头痛，或者部分肢体的突然麻痹。”陶艾伦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茶，还将茶几上的点心盘推给了江逸，“不是非常显性的症状，你不注意的话，可能会非常轻易地就被她瞒过去。”

“那我……可以带她回去吗？”江逸还是最先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陶艾伦听他这么问，沉吟着吃了一块巧克力曲奇，又喝了好几口茶后，才慢条斯理地回答：“我这次其实是来休假的，顺带陪着她看看电影，再远远地看两眼她想见的人……”

“陶医生……”江逸心里焦躁得很，耐心等了半天，却听到医生还在顾左右而言他，实在是有些等不住了。

陶艾伦抬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叫我艾伦就可以了。我想说的是，林素这一年一直住在安纳西郊区，有专门的人陪着她，24小时陪护。虽然她现在情况好了很多，但还是不能受太多刺激的。就像今天这样的状况，我作为医生看来就是病情又有了反复，她可能又需要接受检查，服药量可能又要调整……

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就是，如果你想带她回去，就得保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24小时都能有人贴身照顾她，时刻关注她的病情，不被她瞒过发作。我想这些，如果是你本人亲自在时，肯定是能做到的。可如果你去拍戏了呢？

我不是反对你们夫妻团聚，恰恰相反，这两年来我一直非常希望你能经常来探望她。只是，探望。我个人希望你们能在她更稳定一点后再考虑带她去哪里定居。”

“可是一个稳定熟悉的环境不应该更利于她的病情控制吗？”江逸反问道。

“本来确实是这样的，我们医生普遍都会建议病人在他们熟悉的环境里度过康复期。只是，你们的状况比较特殊。江先生，你是一个公众人物这一点就是她康复的最大阻碍。”

“抱歉，我可能无法认同。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世界上所有的演员，他们的家人都不能生病了吗？”

“不不不，江先生，我只是从林素这个个体出发。是因为她太在意你的前途，太在意自己会成为你前进的阻碍，我才会否决你带她回去这个选项。矛盾最终的落点，还是在你们两个人之间。

你也别急着否认，单看这两年来，你对她情况的一无所知就可以看出，你们之间的问题不少，如果不解决，就算你现在硬把她带回去，恐怕她也是会再寻机会离开的。而这样情绪上的拉扯，对她的病情并无益处。”

江逸被陶艾伦的一席话堵得张口结舌。

确实，他和林素之间有太多问题悬而未决了。开始得仓促，过去又太过沉重，似乎总是让人难以找到一个相对轻松地姿态去面对这份感情。

他享受林素的依赖，却漠视她的不安和退避，任由一个外人肆意妄为，将她害到现在这个样子。而那个人，还曾那样在她的面前耀武扬威，拿他作为刺伤她的武器。

可是，他这个人，又似乎只有在不谈感情时，才能轻松地与人相处。一旦他倾露一丝自己心底真实的情感时，它又实在太过庞大和压抑了，连他自己都觉得窒息，更何况承受的那个人。

江逸有些萎顿地瘫倒进沙发里，一只手揉了揉自己有些绷得太紧的额头。

陶艾伦安静地看着江逸无言、纠结，然后丧气似的躺倒，他斟酌了一会儿措辞后，再次开口劝解道：

“其实江先生不用这么焦虑，林素愿意走出屋子，走出安纳西，来坎城看你，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跨越了。你不如再给你们彼此一点时间，不要急着带她回去，你在拍戏的间隙经常来看看她，甚至陪她度过一个一到两周的假期，让她慢慢适应后，再做决定，我觉得会更稳妥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