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力达对支天着实不错，既带着他参加这有些私密的酒局，又对他透露了赵光伟给穿小鞋的真实原因。

但支天也不会单纯到以为曾力达真就是简单的一片好心而已，这背后的实质终究还是利益在作祟。

因此，他在和曾力达交好的同时，也还是留了一个心眼。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如果曾力达真是一条耿直的汉子，再交心不迟。

支天猛然发觉，自己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已经开始习惯了权衡利弊。

而以前的他，更多是从善恶对错的角度考虑问题。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从江平县返回红石村后，支天把这段时间来的工作经历写成了一封信，准备找个机会给梁维达寄过去。

这位媒传学院的老院长对他关心点拨不少，也是以后重要的政治资源之一，主动向他汇报近况有益无害。

......

与此同时，在益禾市委大院的9号楼中，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梁维达正在向市委书记李恒汇报近期工作。

他身着一身深色Polo衫，端坐在李恒的办公桌前，显得严肃而认真。

“李书记，关于您上次提到的意识形态斗争在网络上的蔓延问题，大致情况就是这些了，下一步我们将密切关注中央最新动态，持续监督益禾区域范围内的意识形态错误言论，建设风清气正的良好舆论环境。”

李恒点了点头：“维达，你刚刚汇报的这些情况非常关键，随着互联网和信息技术的高速发展，我们所面临的意识形态斗争已经进入了新的阶段、有了新的表现形式。

不少人借着网络言论的自由性和隐秘性，大肆宣扬‘历史终结论’‘资本主义制度优越论’等，崇洋媚外的心理不减反增，一定要引起高度重视，牢牢把舆论阵地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我们已经在抓紧研究具体解决措施，请李书记放心！”

李恒喝了一口茶：“你是媒体传播行业的学术大拿，专业能力我是绝对放心的，这也是当时我考虑让你从学校转来当宣传部副部长的原因。”

其实还有一层原因，即市政协主席潘波强力向他推荐了这位得意门生，李恒为了争取潘波的支持，也就做了一个顺水人情。

当然，这话李恒是不会放在台面上来说的，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就好，讲得太直白反而不美。

“感谢李书记信任！”梁维达非常诚恳道。

“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问你来着。”李恒笑了笑，“前不久组织部招录的十个选调生里边，潘主席找到我说，希望把一个叫支天的小伙子派到稍微艰苦些的地方锻炼。”

“这小伙子头脑很清晰，对事情的见解也比较独到。我对他印象很深刻，应该说印象很不错。后来我还专门看了下他的资料，不仅是笔面第一，而且是益禾师范大学新闻系毕业的。”

说到这里，李恒顿了顿，看向梁维达：“这事儿，是你请潘主席来跟我说的吧。”

梁维达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点点头承认：“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您，这的确是我的主意。”

“那我就不明白了，明明一个好苗子，而且还是你的学生，据我所知你们师生关系还不错。

你想要给他谋一个核心市区的岗位倒可以理解，主动要求发配偏远山区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要知道赵克森可是直接把他扔到江平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整整两年的时间，你就不怕把他给废了？”

对于支天来说事关前途命运的人生大事，在李恒这样的上位者口中实在是轻描淡写，如同买菜做饭一般。

梁维达稍微犹豫了下，决定还是和李恒说实话，这是赢得领导信任非常重要的一点。

“我就是看中了这个好苗子，所以才有意让他去艰苦地区锻炼一下。

支天在益禾师范是个不大不小的人物，不仅专业能力过硬，也是院学生会主席，还是校园十大优秀学生。”

李恒饶有兴趣地看着梁维达，稍微点了点头：“接着说。”

“但是新闻系的学生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过于理想化，长期来看这个特质并不适合在体制内发展，甚至是有害的。

所以我想着让他去基层尤其是艰苦地区锻炼锻炼，切身感受下在一线干实事的难处，把理想化的毛病改一改，也磨一磨身上的锐气，这对他的成长有好处。”

李恒追问：“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在下边不适应，从此一蹶不振怎么办。说句实话，这孩子悟性很好，其实当时我是有考虑破格把他调来市委办的。”

梁维达深吸一口气，道：“如果他真的不适应，稍微吃点苦就临阵退缩，那就说明他的确不适合体制，也干不了实事。

那种情况下，等两年之期到了之后，我会把他调到宣传部的下属媒体，让他就做个纸上谈兵的文字匠吧。

如果他在基层的确是能得到锻炼、有所收获，改掉过于理想化的毛病，把基础打好了，那他以后的路也就能越走越稳，不管去哪里都能站得住脚跟、稳得住局面。

这样，我也就不枉和他师徒一场了。

李书记，在这件事情上我是存在私心的，我要向您深刻检讨！”

有时主动承认错误，是以退为进的高招，反而因为坦诚能获得领导的信任甚至赏识。

李恒果然没有怪罪梁维达，摆摆手道：“这不是什么大事。年轻人去农村的广阔天地锻炼下也好，要不然的确容易不知道天高地厚，脚下不踏实。”

说起这话的同时，李恒又回想起了那天选调生面试的场景。

本来他是无意中顺嘴问出了WTO的问题，也没指望说这些学生娃子能答上什么眉目来，结果这个叫支天的年轻人却是结结实实给自己上了一课！

他那些对全球形势的判断、对经济规律的把握、对资本主义本质的分析，虽说有些超前或是理想，但都相当精辟！

尤其那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是直接影响李恒下定决心推进国企市场化改革的重要原因之一。

不知道这小伙子，到了基层之后，会是什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