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天瑞进门喝了一大杯凉水，骂道：“他妈的，为了收这20块钱的综治保险，老子都快成孙子了！”

向光明抬头看了一眼：“从来收钱就是麻烦事。以前是收皇粮国税，现在这个费那个费，咱们老百姓兜里有几个钱？经得起这么收？”

秦开元也一脸愤愤不平：“明老师咋能这么说，我们也是为了完成乡政府委派下来的任务，谁愿意背这骂名？还有人说我们村干部在这里边搞名堂想要贪污哩！我们上哪儿说理去！”

向光明呵呵一笑：“你们当村干部，国家发的钱里边，有一部分就是这挨骂的钱。”说罢，他又接着写他的文字资料了，村里的这些具体事儿，他不会过问。

支天来到楼下，见到葛天瑞和秦开元垂头丧气的模样，摸出一包软白沙，一人递了一根，又专程给向光明点上一根，让老头儿还算受用。

他说道：“葛书记，秦会计，我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下午我也参与进来吧，乡政府给的时间紧，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说实在的，葛天瑞根本没有对乡政府派来的这个副书记做任何指望。人生地不熟的，又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不给村里添乱就不错了。

葛天瑞吐了一口烟，佯装热情道：“支书记，你刚来情况还不熟悉，先安顿下来再说。我们这阵实在是太忙，没顾得上把宿舍的卫生提前给你搞好，实在是对不住。”

支天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他摆摆手：“葛书记太客气了，这点动手能力我还是有，也不能什么事都麻烦村里。卫生我已经搞好了，等一会晾干放上铺盖就可以住了。这才不到中午，空着也是空着，我还是参与到综治保险收缴中来。”

面对支天的坚持，葛天瑞有些犹豫。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综治保险收起来本就是千难万难，有的村民嘴上还不干净，万一起了点冲突，别到时候这位小祖宗在村民们面前打官腔、唱高调，那就坏了事了。

秦开元对支天的观感还是不错，他道：“葛书记，你就让支书记一起去看看，就算一时半会工作推不动，他多认识几户村民也是好的。”

向光明一支烟抽完，敲了敲钢笔说道：“他是乡党委派来的副书记，搁着古代那就是钦差大臣，你还能一直把他关在村部不成？总要干点实事。”

话里话外的，向光明并没有多客气，但是支天一来就投入到工作，这一点他比较认可。

葛天瑞掸了掸烟灰，道：“那行，支书记，一会你就和我们一起去葛一组。”

顾名思义，葛一组主要都是姓葛的人家，葛天瑞过去这些人基本都还是买账，万一出了什么情况他也能把控得住。

支天点点头：看来，要让这些村干部们心服口服，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啊。

不多时，几人踩着泥巴路来到了葛一组，在一个两层的木房子门前停下。

葛天瑞也不敲门，也不喊人，直接就往屋里走：“葛三壮在家不，村里的来收综治保险了。”

门开着，但是没人答应。葛天瑞又提高嗓门喊了一声：“葛三壮在家不！”

“在上厕所，等一哈。”一道软软的声音从房子后面传来。

几人就在堂屋里找了凳子坐下，趁着等人的空当，支天观察了下这个房子。也是典型的吊脚楼，整体收拾得还算干净，但是家具和电器这些明显比向珍家里就要差一些了。

堂屋的正当中挂着领袖的画像，像的两侧还写着一副对联，上联是“红日东升山河壮”，下联是“东风浩荡气象新”，横批“东方红”。

“来了来了！天瑞叔你来也不提前通知下，一点准备都没有。”几分钟过后，从后屋出来一个精瘦的汉子，上来就给几人派烟，不过是他自己卷的烟卷。

葛天瑞和秦开元接过来之后只是放在耳朵边，而支天则是直接点燃，谁知这猛烈狂野的味道呛得他不住地咳嗽，逗得几人哈哈大笑。

“这位领导看着眼生，是乡上的吧，这农家土烟让领导看笑话了。”葛三壮抠着脑袋笑道。

秦开元道：“这是乡上分配到我们村的副书记，支书记，他可是正牌大学生！葛三壮你这小学都没毕业的文化程度，还不赶紧给支书记拿好烟出来，跟他多学习！”

葛三壮听了话，还真往屋里走准备去拿烟。

支天连忙拉住他，道：“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我到了红石村的山头，就是红石村的一员了。没有什么大学生小学生的。倒是这烟卷，我还真没抽过，得慢慢学着抽才是。”

葛三壮有些不敢相信，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好说话的政府干部哩。

葛天瑞见寒暄得差不多，便直接说明来意：“三壮，我们这次来还是之前村民动员大会说的事儿，来收综治保险二十块钱，赶紧交完我们好去下一家。”

听到这话，刚才还一脸笑意的葛三壮成了一副苦瓜脸：“天瑞叔，这个什么综治保险，我们都不知道是咋回事？交了有啥用嘛！”

葛天瑞是军队转业出身，向来说一不二，他提高调门儿道：“让你交你就交，反正是为了你自己好，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见葛天瑞已经发火，葛三壮顿时怂了半截，憋着声音道：“天瑞叔，实在不是我不配合你工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钱不归我管，都在婆娘手里攥着呢。我讲话做不得数的。”

葛天瑞道：“少给我来这一套，又不是找你要两千两万，二十块钱你未必没有？赶紧的！”

支天见着这个情形，心中暗自皱眉：这葛书记的工作作风未免太过霸道，也没有给人说清楚政策，态度上还带着胁迫，这村民心里没有个底、又没有见到实惠，怎么可能配合村里完成任务？难怪这钱迟迟收不上来。

但出乎支天意料的是，在这样的威逼之下，葛三壮居然还真的就往裤兜里伸手掏钱。

只见他从裤子的内侧拿出一个蓝色格子的小布包，然后从里面拿出一张十块还有几张两块一块的票子，凑齐了二十块递过来。

正在秦开元接过钱点数的档口，门外传来一声爆喝：“哪个天杀的敢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