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在单位里存在感这么弱的内勤，在神鹿那里有这么大的作用。”老梁话里一半是感慨一半是自嘲。

“哼，因为内勤可以接触大量的信息，包括每个人的警务系统账号。”林晓东冷冷地说道，“他们倒是人尽其用。”

“我这个人，只会做任务，不会来事，那时候，我已经三十多了，身边的年轻人一个一个都成了我的领导，而我得和小我十岁的人一起打杂，林晓东，你是无法理解我的心境的。如果理想抱负实现不了，物质上的满足，虽然肤浅，但就和毒品一样可以给我短暂的满足，在熬不下去的时候想着，至少还有钱。有钱，就算我不敢花，也会在低三下四的工作中给自己一点底气。”

“钱，是要从正道上赚的。”林晓东说道。

“哼，你看看外面的世道，走正道能赚到几个钱？”

“既然你是为了钱，我想对我来说算是个好消息，因为忠诚度的事情就不用担心了。那个和你交易的小女孩，我想你知道她的结局了。说说吧，杀害徐斌勇是谁授意的？”

“说实话，如果不是林正阳暴露了，我应该已经在安享晚年了。那些钱，加上退休金，足以保我晚年衣食无忧。”老梁感慨着，“但是从去年开始，所有人都察觉到，那些尘封已久的秘密正被人有意地揭开。

而我们知道那将会有什么后果，那个把控了临州几十年的黑影要藏不住了。林正阳的麻烦，是神鹿的机会，因为这一切都是林正阳从神鹿那里偷来的。神鹿终于有了可以夺回他们失去的一切的机会。”

“等等，你站在了神鹿那一方，林正阳和徐斌勇这么多年没有动你？”林晓东问道。

“找我的人始终都不是林正阳，他不知道我的存在。他喜欢的，是和他一样的野心家，像我这样的人，他是不会放在眼里的。至于徐斌勇，呵呵，更加眼高于顶，怎么可能会注意到我？”老梁酸溜溜地说道。

“徐斌勇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会死在你的手里吧。”林晓东说道。

“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初他不就是用这个方法杀人灭口的吗？他们不过是用了陆家的资源罢了。”老梁轻蔑地说道。

“那么，丁满贯呢？沈盼让你杀的？”林晓东继续问着。

老梁听了，垂下了头不再说话。

但林晓东早已经知道了答案，他看着老梁还在颤抖的右手，冷酷地说道：“因为这个微型炸弹，我重新查看了丁满贯脖子上的勒痕，虽然不明显，但是右侧的勒痕的确比较浅，我只是好奇，丁满贯比你强壮太多，你是怎么杀死他的，而且还要把他塞进神像内，除非……”

当林晓东说起这些的时候，老梁的视线始终是回避的，看起来，对于他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人是我杀的，言尽于此。”老梁的话很难让人信服，甚至有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有些事他不愿意别人知道。

林晓东的脸上似笑非笑的，很难说此刻，他仅仅是为了破案，也许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对于揭穿老梁这件事，体验到了一丝趣味，他继续说着：“没关系，你曾经也是一名优秀的刑警，如果是你，在遇到类似的疑问的时候，会怎么想？”

他甚至微微弯腰探头，好让自己和垂下头的老梁四目相对，那是一双充满了斗志的年轻的眼睛与一双沧桑阴沉的老眼之间的对视。

老梁并没有回避，反而他直视着林晓东，这是一种窥探，他好像要在林晓东的双眼中，在那黑色的瞳仁里找到他所失去、所遗憾、所不甘的东西。

反而是林晓东，在这凌人的气势之下，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不知道他此刻充盈的力量来自于征服的欲望。

关于林晓东的问题，老梁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决定回答他：“我会再把之前的所有调查履一遍，看看其中还有没有我没有注意的细节。外行的人总以为我们的工作时刻都惊心动魄，充满了刺激，实际上它无比琐碎和繁复，需要巨大的耐心和意志力坚持，坚持得越久，当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带来的兴奋和成就感才越强烈。”

林晓东笑了，他点了点头：“所以，我不记得第几次，把事情重头到位捋了一遍，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还好我把所有当时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事都记了下来。比如有些人故布疑阵说的话，一个谎言被揭穿的时候，很多事情都会连带着，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郑小花为了混淆我们的调查，故意暗示徐斌勇和丁满贯之间的关系，说他们一起出入过会所。

然而，这是郑小花说的。她的身份是假，那么说的话能有几分是真呢？但是，一个人就算再训练有素，要说全部的谎话，是很难的，尤其还要骗过专业的审讯。最好的办法是半真半假，关于丁满贯和徐斌勇，郑小花的故事里，到底哪部分是真的，我想，她为什么会突然说起会所？为什么会提到老男人？

还有那个我始终在纠结的问题，丁满贯死亡的时候脚是干净的，也许，并不是因为他没有穿鞋子，而是有人给他脱了鞋子呢？一切无非是为了让他的对手看起来足够强大，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杀死这样一个强壮的男人，而事实可能要狼狈得许多，是不是？”林晓东知道自己说中了，老梁那垂下的头，并非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真相远不如之前设想的那样，是个干净利落的专业杀手。

老梁似乎真的累了，身心俱疲，他暗哑的声音响起：“不管你信不信，丁满贯，是我替他们杀的唯一一个人，没错，整个过程很慌乱，如果说有什么帮了我，那就是那个只有三人住着的城隍庙，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利用我的知识去做反侦察的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