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阳光变得不那么炽烈，落在窗内的树枝影子，越来越长，如变形的钟表指针，无声地将时间带向了一日的尾声，一天又要结束了。

“下班！下班！”林晓东喊着，“没干完的明天再说。”说着自己拿起摩托车的头盔下楼去了。

即便这个准点下班的行为林晓东已经持续很久了，岳健峰看向他的背影的时候依旧是担心的，在他看来，林晓东这是颓废的表现。

摩托车停在固定的角落，他多年的习惯。

跨上车，掉转车头朝大院外驶去。加足油门，穿过车流，跨过穿云江大桥，回家，这本来是下班一气呵成的过程。

然而，今天，他刚准备提速，就听到一声爆响从身后传来，瞬间车尾不受控制地甩向一边，他用尽全力控制车头，但为时已晚，整个人随着倾斜横飞的摩托车横擦着路面向路边的绿化带撞去，即将车毁人亡的时刻，他终于松手弃车逃生，几个翻滚之后，差点被经过的汽车撞飞。

在此起彼伏的汽车鸣喇叭声中，林晓东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地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擦痕，前方不远处，摩托车横躺在绿化带上，轮子还冒着烟飞速空转着。

车子的后轮上，一枚箭如此刺眼地扎在那里，这就是刚才那场意外的始作俑者。

这种箭，林晓东太熟悉了，不用猜，扎进轮胎的箭头肯定是铜制的。

林晓东站在原地，大口喘着气，太阳穴剧烈地跳动着，他努力让自己缓过神来，不远处，他似乎看到岳健峰已经带着人冲过来。

撞毁的摩托车、拥堵的车流的、刺鼻的汽油味、越来越多的围观人群……他目不暇接，大脑中一片混乱之时，瞥见一点红色的光，微弱，有节奏的闪动，释放着危险的信号，仿佛带着死神狞笑。

“所有人不要过来！”他大喊着，朝着人群奔去，话音刚落，伴随着侦破耳膜的爆炸声，一股巨大的气流把他推向了前去，一个踉跄整个人面朝下跌在了地上……

汽车的喇叭声成了车辆警报声，人群的议论成了此起彼伏的哀嚎与惊呼。

他挣扎着回过头，看到自己的摩托车已经被炸得粉碎……

他四下望着，总觉得惊慌失措的人群中，有一双眼睛冷酷地注视着他，可是怎么也找不出那个人。

在混乱的人群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个背影，在绿化带的另一头、在树林的缝隙、在摩托车残骸熊熊燃烧的烈焰后，在夕阳中从容离去，隐约看到他手里拿着弓箭，如穿越而来的古代武士。

他想要再次爬起来去追，却被赶来的岳健峰和小许架了起来。

“放开我……”他无力地说着，在耳鸣中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可能岳健峰他们也没听清楚他的话，林晓东只是隐约听到岳健峰在反复确认他有没有受伤，并没有松手。

“他在那里，快去追……”他喃喃着，知道已经迟了，那个人消失了。

……

“还好爆炸的规模不大，除了靠近的几辆车有不同程度的损伤，除了你，没有人员伤亡。”岳健峰一边帮林晓东拿着药，一边说道。

“我这也算不了什么伤。”林晓东嘴硬着，左腿膝盖包了厚厚的纱布，一瘸一拐地朝着医院外走去。

“呵，没听医生说吗？要是再磨得厉害点，骨头都要露出来了。”岳健峰说着一把拖过手边的轮椅，顺势把林晓东一按：“别逞强了，老实听医嘱。我车停外面了，走的话好长一段路。”

林晓东受伤的腿直至地伸在前方，只得老实地坐着，由着岳健峰推着向外走去。

已经夜深了，平常门口永远熙熙攘攘的临州人民医院，此刻终于消停了下来。只有急救车依旧忙碌着，提醒着平静的黑暗之下依然不太平。

一辆车缓缓地停在了他们面前，不用拉下车窗，就能知道是谁来了。因为这是临州独一辆的黑色劳斯莱斯幻影。

副驾驶的车窗缓缓降下，难得叶蘼蘼今天换到前面坐了。

“上车吧。”她对着坐在轮椅上的林晓东说道。

岳健峰没好气地说：“呵，这排面。”

尽管如此，林晓东还是艰难地上了叶蘼蘼的车。

车子在岳健峰不理解的目光中，驶离了临州人民医院。

“看来你触到他们的红线了，林队长。”叶蘼蘼从后视镜里看着林晓东鼻青脸肿的样子说道。

“妈的，差点没命了。”林晓东此时只能横着坐在后排，受伤的那条腿直直地搁在位子上，姿势看起来格外“不羁”，“我看到那个人了。”

“嗯？”

“那个使用弓箭的人，就在绿化带的树林里，是他朝我摩托车的后轮射了一箭。”林晓东再想起那时的画面，依旧不由得心头凌然，那画面，仿佛是对异世的匆匆一瞥，充满了魔幻的气息。

“有趣，他是要害你还是要救你？”叶蘼蘼问着。

“我想，大概率是要救我。”林晓东说着，车子的晃动让受伤的膝盖被扯到了，一阵凌厉的疼痛袭来，让他不由得龇牙咧嘴地发出了呻吟，略作平复，才继续说道，“现场检测出了炸药的成分，而且我很确定，在摩托车爆炸之前，我看到我的车上有类似定时炸弹的东西。如果不是因为车子中箭爆胎，爆炸的时候我应该还在车上。”

“嗯，因为他们不是林正阳的手下，你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需要扫除的绊脚石而已。”叶蘼蘼无情地说道。

林晓东默然无语，这是他极不愿去思考的部分，不管他承不承认，他在林正阳这里始终都是有最终豁免权的，甚至，林正阳因为他作出了最后的让步。如果不是这些，他可以坚定地把自己和林正阳放在正义和邪恶的对立面。然而，因为这些他无从拒绝的豁免，让他自诩的正义不那么纯粹了，就如太阳上的黑子，永远和光明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