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烛光下，伤者狰狞的伤口显得没有那么的恐怖，流出来的血液也不再那么鲜明冲击人的视觉。

对方早已处于昏迷状态，这倒是方便了南星缝合伤口，屋外的小雨一直没有停过，南星甚至没有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被淋湿了。

或许说在外面忙碌的所有人都没有发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今夜显得极为漫长，南星缝合完伤口后，就把伤者托付给别人，没有出现其他情况之前，她需要去抢救别人。

刚出门就发现已经陆陆续续救了不少人出来，大多伤势不严重，这是唯一让人感到庆幸的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妇人的哭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南星也不由得转头看向对方。

妇人身上早就被雨水打湿了，发丝紧紧的黏在她的脸颊，衣服上有一些血迹，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她自己的。

手上有擦伤，但情况不是很严重，她正搂着一个小男孩，哭声凄厉的请求别人帮她救救她的儿子。

“求求你们了，救救他吧，他还这么小！他才四岁呀！”

一旁站着的是孙大夫，他显得很是苦恼，脸上也有不忍的神情：

“他的腿伤成这样，除了截肢，老夫想不到其他办法，这位婶子你也要替你儿子想想，不截肢的话，他连活下去也很难，伤口这么大，已经贯穿了他的骨头了！”

南星皱着眉下意识的靠近了一些，孙大夫见她来虽然不悦，但也没有说什么话，而是一直在劝说那位妇人。

南星这才注意到情况，被抱在妇人怀里的小男孩左腿大腿处被一块切口锋利的大石头贯穿了三分之二，基本上只有一点点的血肉连在一起。

的确只有截肢才能够保住这个孩子的命，因为不管怎么样，现实条件已经限制了，这个孩子这条腿是保不住了。

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的情况，但是妇人因为是孩子的母亲，因为她明白一个残疾在这世道活着有多么不容易，这才苦苦哀求。

不愿意让别人把自己的孩子的腿锯开，而是执拗的希望得到一个保证，能够把这条腿给保住。

南星皱眉：“你固执的意义是为了让你的孩子死吗？这腿谁来也保不住，石头已经把它给弄成这个样子了，最好的解决办法是直接将连在一块的肉切开，赶快清理创口，进行包扎，以防后面伤口发炎。”

南星的话冰冷无情却是实话，在场的大夫们都不敢保证，就算把腿给锯了，这孩子还能不能保住？

毕竟他已经流了那么多血。

妇人神情一愣，但依然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孩子，嘴里呢喃道：

“可他若是残废了，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呀？干不了体力活，连地都种不了！读书也没用，考不了功名！就连自己洗澡吃饭……”

妇人没有说完，南星就打断了她：

“他只是丢了一条腿，至少保住了自己的命，种不了地，就干其他的活，伤的是腿又不是手，怎么吃不了饭？

不能考功名，只要读书识字，做个账房又有什么问题？你作为他的母亲，要为了这些以后可以改变的事情，断了他的生路吗？”

妇人看向南星，眼神充满了攻击性，好像把南星当做了那个害他儿子变成残废的罪魁祸首一般。

但还是松开了手，将孩子让给了宋大夫：

“你说的对，得先活下去！都怪我，为什么今晚非要让他自己一个人睡，如果我们娘俩在一起，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让他变成现在的模样！”

妇人只觉得不公平，为什么老天爷要将这样的磨难丢给一个四岁的孩子？

这天底下那么多的村镇，那么多天下雨，为什么偏偏是万家村发生了泥石流，又为什么偏偏要冲回自己家的房屋？

是谁做了让老天降下天罚的恶事，连累了自己一家人？

她怨天怨地怨自己，怨所有的一切，好像这样就能够把自己心里的愧疚减轻一点。

南星转身要处理下一个伤患的时候，突然回头对她说了一句：

“身上的残疾不代表他是不正常的，他依然和每一个人一样有着美好光明的未来，作为他的母亲，你更应该引导他拥有不放弃坚持下去的勇气。

如果将来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到仁民堂找我。”

到底是自己在这里劝说对方同意为自己的儿子做截肢手术的，不管怎么样，能够帮一点就帮一点吧。

这妇人看着就已经像是走了牛角尖的样子，这样的心理状态，照顾一个遭逢打击的小孩子，只怕会惹出更多的祸端来。

全县的大夫忙活了一晚上，可算是把这些受伤的百姓处理好了，可惜有一些人在灾难发生的当下就已经死去了。

如今一夜未眠的众人，听着耳边充斥着的哭声，心情也同样很沉重。

救人的喜悦在这一刻显得没有那么重要。

蒋毅作为县衙负责救灾这件事的负责人，主动上前来安排这些县里大夫们回县城的事情。

毕竟这些大夫们都是无偿来救灾的，当然救人所花费的那些药材钱，县衙会出。

反正将来上报给朝廷，陛下也会进行补偿的。

南星笑着和蒋毅打了个招呼，主动表示自己可以在后面离开，先紧着把那些年纪比较大的大夫送回去吧。

大家都熬了一晚上，年轻的总是要精力更充沛一些，有的老大夫估计都60多岁了，一夜未睡，看着样子沧桑了不少。

蒋毅感激的点点头：

“那就先委屈一下安大夫了，县衙找来的马车不多，实在是没办法一次性把大家送回去。”

南星一边伸手揉捏着肩膀，一边无所谓的笑了笑：

“蒋捕快不必客气，你和县衙里的兄弟们也忙了一晚上了，要是我自己有马车就自己回去了，也不必劳烦你们还得把我送回去，先把其他人送走吧，我这里你不必操心。”

蒋毅点头，没有时间在客套下去，开始安排人手，将这些年长一些的老大夫先送回去。

荷花和医馆的其他人都聚在一块儿，大家也累了一晚上了，又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场面，到处都是受伤的人。

精神和体力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完全可以说是身心俱疲，大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一个靠着一个的闭目养神。

南星笑着摇了摇头，心里感叹到，到底都还是孩子，不过让人意外的是居然没有一个哭鼻子的看来都还挺适合在医馆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