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里传来齐秦的歌声，“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

方莲知道那是徐升正在开车。

他喜欢老歌，最喜欢齐秦的歌。

方莲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歌声，斜靠在枕头上，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八点多了。

“徐升这是从学校回家，还是从研究院下班呢，这么晚，也不知他吃了饭没有。”方莲有点心疼起自己的丈夫来。

二十分钟后，歌声停了下来。“嗯，停好车了，应该是他到家了吧。”方莲判断着。

又过了几分钟，忽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您好，先生，是办入住吗？”

“是的，已经预定好了，这是我身份证。”徐升回答。

方莲一下坐直了身体。

“怎么回事！徐升没跟我说他今天会住外面呀！”

她的心一下悬了起来。

女前台礼貌的声音：“好的，先生，跟您确认一下，是住一天吗？”

徐升：“一天。”

女前台：“好的，先生，这是您的房卡和身份证。”

方莲僵住了，她发蒙地站起身来。

不！不！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听错了！

虽然不敢相信，但她思维已经僵住、心跳加速起来。

没一会儿，就听到低低的“哗啦“一声开启电子门锁的声音，然后门被轻轻关上了，接着便是“哗哗”的冲水声。

方莲的心“咚咚”地撞击着她的耳门。

她呆立在床边，整个人蒙住了。

很快，“哗哗”的水声停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声音极轻。

但是，不管这声音有多轻微，此时即使只是一根针掉在地上，对方莲来说也可能像炸雷般轰鸣。

她的血液仿佛凝固了。

门开了又关上，却听不到有人说话。

是不是徐升手机出了问题？没电了？还是监听软件断开了？

方莲的心跳得好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似的，她想拿岳明的手机看看是不是没电了，但是手却僵硬得抬不起来。

但只一会儿的功夫，手机里便传来了一男一女呻吟和喘息的声音。

男人的声音，方莲太熟悉了，那不是徐升又是谁呢！

这正是那个男人抱着自己的身体时，在自己身上抚爱时，在尽情宣泄时习惯发出的声音。

方莲全明白了。

无论进来的女人是谁，方莲都明白了正发生着什么。

她一下瘫坐在地上。

喘叫声、呻吟声还在不断地从手机那头传过来……

方莲只觉腹部一阵痉挛抽搐，胃里一股气向上涌动。

她跌跌撞撞地冲进卫生间呕吐起来。

她吐出了胃里的东西，吐出了胆汁，吐出了苦水。

她打开水笼头继续吐着、呕着。

她抬起头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一个涕泪满面的人。

忽然，她抬手扇向自己的脸，一下一下地两只手狠狠地抽着自己。

“岳明，我错了，我错了！可笑！太可笑了！”

镜中人的嘴角有血流了下来，可是她却没有住手，直到没有了力气。

岳明是对的！徐升真是骗子，他是一个骗子！

……

不知过了多久，方莲慢慢用双手捧着凉水开始洗脸。

她想洗去涕泪，可是却总也洗不干净。

她就那么一下一下地洗着……

渐渐地，她意识到哭根本毫无意义。她缓缓地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

电话那头已经安静下来。

方莲双腿无力，还没走到床边，又瘫坐在地上。

“那事的尾巴处理干净了吗？”

“这是谁！”方莲倒抽一口凉气。这个声音分明是徐升的，但语气中的阴森是方莲从没听到过的。

“哪那么容易！老秃鹰为了你可是下了血本了，他给岳找了个女朋友。但这只能算是缓兵之计，先补救一下吧。” 女人的声音。

这声音不是那个叫王艳的女警官吗？

这声音不就是那个白玲吗？

她嘴里说的是给谁找了个女朋友？

方莲再三震惊之下没有听清楚对面女人的话，只觉得心中寒气直向上冲，恐惧占据了她的大脑。

她呆坐在地上，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徐升的声音：“那不就结了嘛！”

女人说：“你想得太简单啦。要想把案子引到情杀上，现在证据链还不完整。”

徐升说：“艳姐，别兜圈子，你就说他们会不会怀疑到我？你有没有查到岳跟踪我的照片什么的？”

方莲又是一惊，“真的是王艳！案子！情杀！跟踪！照片！”

他们说的是什么？“岳跟踪我的照片”，这个岳，是指岳明？！

还没等方莲完全反应明白，徐升和王艳接下来的对话更让她震惊不已。

王艳说：“我在尽力往情杀方向引，但也不能太明显。要想定为雇凶情杀，没有雇主，怎么定！”

“找啊。让老秃鹰盖斯理找啊！”徐升有点烦躁起来。

“行了，这事你不要管了。另外，岳那儿什么也没发现，可能是他根本还没机会拍什么东西呢！嗯，我会再想办法去他的住处。现在的麻烦事是，国安局可能很快就会去调查你。”王艳说。

“你不是说只要岳有女朋友，就不会有人怀疑到我吗？国安为什么要查我？”徐升说。

方莲闭上了眼睛，“看来他们说的真是岳明！岳明真是他们合伙杀害的！是他们杀了岳明！”她的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

“你老丈人负责的项目太敏感，他们警惕性高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应该是常规调查吧。”王艳说。

“盖斯理，那个老秃鹰，哼！他不是有很多后手嘛。就死一人就圆不了了吗！国安局要是调查起来，真的不会有什么事吧？”徐升声音里有些怨气和不安。

“盖斯理说让你放心，他们查不出什么的。但是，你从现在开始要静默下来，什么事也不要做。有什么需要我来做。”王艳告诫道。

“嗯，你等等。”

停顿了一下，电话里传来“簌簌”的声音，接着徐升说道：“这是刚从‘我’家电脑里拷贝的。都是一些实验材料。”

徐升故意把“我”字说得很重。

“这段时间，没什么特殊情况，咱们先不要见面了。而且，从现在开始，你什么也不要干了。”王艳说。

“嗐，这些东西直接从网上传不就完了嘛，还费这么大劲，都什么时代了，还用这么落后的手段！”

“没办法，走网络会被国安技术跟踪到。”王艳的声音。

……

“老秃鹰？盖斯理？静默？国安！”方莲震惊着这些生疏的词。

家里的电脑，他们指的应该是爸爸的电脑，数据，材料！

这些对话内容把方莲打入了更深的地狱。

原来，那个表面上温文儒雅，风流倜傥，学识渊博，正直善良的丈夫，竟然是间谍！

他是一个间谍！

“录音！录音！”

方莲忽然意识到要把他们的对话录下来！

她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身来去床头柜上拿岳明的手机。

但是，接二连三的震惊和恐惧，使得方莲腿软得刚站起来便又跌坐在了地上。

她挣扎着扑到床边，抓起岳明的手机。

“岳明教过我的，他教过我的，是哪个键来着？”

她想打开录音功能，但是一时却不知怎么用。

她后悔当时岳明教自己使用时，因为自己不相信他的判断而根本没有用心看。

电话的那头仍然有声音传过来，“组织部的老罗跟我说，过几天等方伟出院了，我入组的事就可以上会了。”徐升说。

“有方伟帮你说话，你进组的事会顺利一些。”王艳的声音。

徐升说道：“是啊，没他帮忙，怎么可能这么顺利就进了研究院呢！为了更好的把他跟我捆绑在一起，‘望湖山水’的房产证都是方伟的名字。”说完，传来徐升一声不屑的轻笑。

“而且，这些材料、数据是不应该带出单位的，他在家里存这些数据和材料，虽然有工作需要的幌子，但怎么说都是违规违法的。”徐升补充道。

“其实搞死那姓桑的，他就已经更缺人的，你还非要搞得他过敏，何必多此一举呢，还差点要了他的命。”王艳的声音。

方莲紧握的拳头已经痉挛了，指甲抠进了肉里，浑身颤抖着，头上的血管要蹦裂般疼痛。

“不，不，不，他一住院，核心项目对研究院的压力才能突显出来。然后就会落实到缺人要人的问题上来。”徐升回答。

“你要是露出什么马脚怎么办？”王艳说。

“你对我要有信心。”徐升说。

方莲的气愤几乎冲破胸膛。

她扑向自己的手机，可是一下没拿住，手机掉到了地毯上，她慌张去拣，却不小心碰到了床头柜上的灯光开关，全屋一下都黑了下来。

她顾不得去开灯，借助手机的光亮，颤抖着打开了自己手机的录音功能。

“记住，从现在起，什么都不要做！”王艳说。

徐升“嗯”了一声，问：“现在几点了？”然后好像是拿起了手机。“得回去了，我手机快没电了。”

“再待会儿吧。”

“不待了，我手里的活儿还没干完呢。”

“你不会是怕她突然回来抓你个现行吧？”王艳揶揄道。

“她！她要是能有这心眼儿，我是你生的。”徐升轻蔑地说，然后传来一阵穿衣服的“簌簌”声。

王艳又问：“缺心眼儿？傻白甜呀，你是不是真的爱上她了？”

徐升答：“我只爱你。她嘛，就一个字，蠢。两个字，愚蠢。”

“哎，她有没有跟你提过她中学的事？”王艳问。

“她中学的事？什么事？没说过，怎么啦？”

“没……没什么，之前调查她时，发现她是一中毕业的。一个很着名的……学校。”

“哎，你拿我手机干嘛？”徐升说。

“我看看你和你的小可爱都是怎么恩爱的？”

“哎别胡闹！给我。”徐升好像抢回了手机。

“我要是想看，就凭你，你能拦住我？”王艳开起了玩笑。

徐升坏笑着说：“我把手机清了，我让你看！”

“别清啊，我要看看你跟我说的那些肉麻话是不是也……”

至此，手机的声音消失了。

……

方莲全身已经麻木了，眼睛像要喷出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