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只要手里的活一干完，只要一闲下来，方莲的耳边都是贺辰母子俩称赞徐升的话。

下班时，她不自觉地多次向检验科外的等待区张望着。

这个时间，等待区已经没有人了。

突然有人叫“方莲”，她赶紧回头，却看到是危薇来找自己一起下班的。

“哎，看到我是不是有点失望呀？”危薇看到方莲的表情，玩笑地说。

“哪儿啊，看到你就知道到下班时间了，高兴还来不及呢。”

方莲赶忙说道，脸却红了起来。

她忽然意识到，这是她与岳明分手后，自己的脑子里第一次不再苦思冥想地去痛苦她与岳明之间的事情。

“为什么失望啊？”

忽然一个声音从危薇身后传来。

方莲和危薇同时看去，正是徐升。

此时的徐升脸上还挂着他那腼腆的笑容。

“呦，又来接来啦！”危薇笑着打趣道。

看到徐升，方莲有种陌生又很亲切的感觉。

听危薇这么说，方莲有点不好意思道：“什么接呀，肯定又是我爸让他去部里办事路过这儿的。”

“不，就是来接。”虽然仍是腼腆的笑容，说话声音仍是不大，但徐升的话却相当直白。

“得，我识趣点儿吧，我先走了啊。”危薇说完笑着走了。

“危姐再见。”徐升小声跟危薇说。

见危薇走了，方莲有点不自然地说：“那，我先换衣服去了啊。”

很快，方莲换好了衣服走了出来，然后锁上了检验科的大门。

徐升微笑着问道：“今天总可以让我请你了吧。”

方莲看着偶尔从身边经过的其他科下班的同事，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小声跟徐升说：“我都说了，只是帮贺辰妈妈加了个号，也没帮多大忙，你不用老那么客气。”

“你知道的，我不光是为了这个。”徐升有点自言自语似地说。“给我个机会吧。”

“你怎么总是不到下班时间就早退呢？你们学校还有我爸爸为什么不管管你。”方莲故意岔开话题说。

“嘿嘿，真让你说着了，今天还真是方教授派我去部里交材料的。因为我们学校离部里近。”徐升笑了。

然后又补充道：“我现在还没进入科研组，方教授让我先搞一些调研，然后写相关调研报告。学校对我们的安排，主要还是以导师为主。所以时间上就稍微宽松点儿。”

“我就说吧，肯定是顺路来的吧。”方莲说话已经不再那么拘谨。

“身体上是顺路来，可心里头，我是想天天来的。”徐升仍是小声地说。

方莲听着徐升的话，脸又红了起来。

“你说话总是这么小声吗？”方莲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没过大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哦，可能是因为从小胆子就小，老受欺负，后来又……又不太长个儿，有些自卑吧。所以一直说话声音就不大。直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年的习惯了，不好改了。”徐升说。

听徐升这么说，方莲竟有些同情起徐升来。

方莲很想安慰他，可是又不知怎么说才好。

过了片刻，才说道：“那好吧。你说咱们去哪儿呢？”

“先跟方教授说一声吧，不然他会等你回家吃饭的。他今天可能不用加班。”徐升提醒着。

方莲从包里拿出手机，给方伟打了过去。

徐升带方莲来到一家西餐厅。

虽然方莲不太喜欢用刀叉，但是西餐厅一般都比较安静。

而且，方莲对吃本身并不那么注重。

等待上菜期间，方莲跟徐升说：“我今天中午去看贺辰妈妈了，她手术后好像恢复得还不错。”

徐升说：“嗯，我今天也去了，就在你下班之前我先去病房看了一眼。”

“他们跟我说了你资助贺辰上大学的事，还有帮他妈妈出手术费的事。我挺感动的。”方莲说道。

“嗐，没什么可感动的。”徐升说。

“没想到我身边真有这么无私的人。很感动。”方莲真诚地说。

“嗐，什么无私。我没那么好。我只是不想让一个贫困山区的孩子失去改变命运的希望。我稍微省着点用钱，就够给贺辰交学费了。说实在的，也不用省，我父母……父母留给我不少钱。”徐升说着，神色有些伤感。

“那你是怎么知道贺辰家里的情况的呢？”

“说来也是巧了，我一师兄正是工业大学负责招生的，当时我还在留学，但跟我师兄一直有联系，是他告诉我的。然后我就要来了贺辰的地址，之后，嗯，之后的事你就知道了。”

“上次你带贺辰母子俩来找我时，怎么没告诉我呀？”方莲问。

“这没什么可说的。当时他们县医院治不了，来市里又挂不上号。贺辰有一次夜里来排队挂号，结果号都被号贩子拿走了，一张口就管他要一千块钱。他哪舍得呀，本来就缺钱。”

徐升一边说着，一边接过服务生端来的红酒，给两个人倒上。

然后接着说：“后来，贺辰妈妈胃疼得厉害，还吐了血，再加上在市里就是住最便宜的小旅馆他们也住不起几天，所以才又跟我联系的。我一想，‘找方莲去呀，她心眼儿那么好，一定会帮忙的’。然后，你就真的帮忙喽。”

徐升举起酒杯，与方莲碰了一下杯。

“方莲，我敬你。”

“还是我敬你吧。”

两人各自呡了口酒。

“对了，你刚刚说，‘你父母留给你的钱’，那他们……”方莲想起徐升刚才说话时的样子，问道。

“唉，他们……”徐升眼圈红了起来，“我在国外好几年了，中间也没回来过。他们想我，就去探望我。”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我一向独立惯了，这些年大多事都是我自己做决定，这次考上了方教授博士生，准备回国发展，也没跟他们商量。虽然他们很支持我。但正巧，他们去看我时，我正准备回国。我想他们好不容易出趟国，还没怎么好好玩玩儿呢。就跟他们说我先回国，让他们再多玩玩儿，反正也退休了，可以多玩一段时间。”

说到这儿，徐升眼泪流了出来，“唉，都怪我，都怪我当时为什么不让他们跟我一同回来！”

看着徐升悲伤的样子，方莲不知怎么安慰他才好，连忙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了他。

“就在我刚回国的第二周，我爸妈在旅游时出了车祸，他们开的车被撞得都变了形……”徐升说到这儿已经泪流满面。

“啊！”方莲惊呼了一声，急忙用手捂住了嘴。

徐升擦了一下眼泪，接着说：“我只好先在科技大和方教授这儿报了道，然后又返回去，给父母办理后事。现在……”，说到这，徐升注视着方莲，哽咽着说：“现在，我没有家了。”

听到徐升这么说，方莲不由得心疼起来……

方莲和徐升静静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朦胧而暧昧的月光洒向大地。

这阅尽古今人间万事的星月，它会不会迷茫？

本该已被黑暗笼罩着的地球，为什么此时却是灯火辉煌、霓虹闪转……

“方莲，对不起啊，你第一次跟我出来……吃饭，本来挺高兴的，结果却被我弄得那么伤感。”徐升边走边打破沉默，说道。

“不用对不起啊，我觉得跟你聊聊挺好的。我原来老觉得自己从小没有了妈妈，挺可怜的。现在知道了你的情况，才知道我还是幸福的，因为我还有一个爱我而且非常可爱的爸爸。只是你父母的事情，的确让我觉得很难过，也不知怎么安慰你才好。”方莲说。

“你真好！”徐升自语般地说。

他接着说：“不过，不是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吗！所以说，我现在又有了父亲。”

方莲一时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了。

“方莲，我知道，呃……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是，我真的非常喜欢你。”在又一阵沉默之后，徐升说道。

“你别这么说，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要说配不上的，应该是我吧。”方莲说着，声音也低了下去。

“我也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不想考虑下一段感情，而且你身边也不乏追求者。方莲，就让我待在你身边，行吗？有一天，当你愿意考虑下一段感情的时候，请你先考虑我，行吗？”

徐升对贺辰母子的相助和引导，他报国的志向，不知不觉间让方莲对他产生了偶像般的崇拜。

在知道了徐升的身事后，心里对他又多了几分怜惜和疼爱。

此时徐升善解人意的轻言细语，将方莲紧闭的心门悄无声息地撬开了。

一股温暖的细流轻抚过方莲心头曾经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