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海市医院是市里最大的一所三级公立医院。

医院规模大，各科专家多。不仅本市居民有病都首选这里，就连周边城市的患者也经常大老远到这里来治病。

因此医院里的患者相当多。

可是，这两天，医院原本可以自动取号、缴费、打印的一体机出现了故障，无法正常工作。

医院虽然紧急联系了一体机厂家来检修，但是厂家说一体机系统中了病毒，完全修好需要时间。

这下麻烦了。患者不得不都在窗口取号、缴费。效率明显比平时要降低很多。

而对于原本可以从自助机中打印出的各种检查报告单，各相关科室不得不恢复最原始的窗口点名的形式。

此时，检验科门口等着采血的人仍在排队，取化验单的人还需要等待些时间。

都已经临近下班了，检验科外还有十多个人在焦急等待着检验结果。有人抻着头焦急地往检验科窗口里看着，还小声嘀咕着：“怎么这么慢。”

方莲从不同检验仪器上取下打印出报告的化验单，认真地核对着信息，然后才盖上名章签上字。

她拿着十几张化验单，走到窗口处，对着扩音器叫着患者的姓名。

化验单很快被患者取走了，检验科外的大厅里眼看已经没什么人了，可手中还剩下一张化验单。

“徐升，徐升在吗？” 她从窗口向外探着头，又叫了一次化验单上的名字。

“在，在，来了。”一个年青人从检验科外的等候区座位上站了起来，歉疚地走了过来。“对不起，刚才有点心慌，闭了会儿眼睛，不小心睡着了。”

“你是叫徐升吗？”方莲不需要他解释，因为这是常有的情况，只是怕发错了化验单所以再核对一下患者姓名。

“对，是我。我就是徐升。”来取化验单的人个子矮小瘦弱。

方莲又看了一眼手里的化验单，写着男性、28岁，便问道：“年龄？”

“28。”那人回答。

看核对无误，方莲将化验单递了出去。

“医生，您是方医生吗？”

那个叫徐升的患者一边接过化验单，一边看着方莲问道。

“嗯，是，我是姓方。”方莲不解地看了对方一眼。

“我见过你的相片。”那个叫徐升的人说。

“嗯？你是说门诊大厅里各科的医务人员简介吗？”方莲不明白他说这个是为了什么。

“不，不是……”

叫徐升的人话还没说完，从他身后过来一个年轻的男大夫，白大褂的扣子一个也不系，一只手很随意地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把一个信封从窗口递给了方莲。

“小方，这是今天晚上的音乐会票，一会儿下班我在停车场等你啊。”男大夫像是在宣示主权般大声说话的同时，已经把患者徐升挤到了一边。

来人是放射科的常青，长得一表人才，一直在追求方莲。

方莲没有接常青递过来的信封，“常大夫，你找别人去吧，我跟你说过，我男朋友每天下班都会来接我的。”

常青见方莲不接，便把信封放在了窗口里面，然后不死心地说：“放这儿了啊，一会儿我在停车场等你。”说完不等方莲再说话转身晃着肩膀离开了。

“哎……哎！常大夫！”方莲拿起信封叫着常青，常青却连头也不回。

“真是的！”方莲有点无奈地嘀咕道。

患者徐升这时又从窗口边挪回到中间。

“方大夫。”他小心地叫了一声。

方莲这才想起还有一位患者刚才跟自己只说了一半的话，“哦，你说什么来着？”

“嗯……我想说，我不是在你们医院医务人员简介里看到你的照片的，我是在方教授家书房看到的。”

这个叫徐升的赶紧解释。

看着疑惑的方莲，他补充道：“我是方老的学生。今年刚考上的博士生。我去您家好几次了，在书房见过你的照片，只是每次都没遇见你，方老说你是这个医院的医生。刚刚看见你，觉得像。”徐升的声音很小，方莲得认真听才听得清。

哦，原来是自己父亲的学生。

方伟是研究院雷达方面的专家，同时还是宁海市科技大学的教授。每年都有很多学生报考方伟的博士生，但能被录取的只是凤毛麟角。

方莲定睛看了看眼前这个人，标准的瓜子脸型，面容清秀，笑眼直眉，鼻梁高挺，嘴角微扬。可能是因为正在生病，所以显得面色苍白。虽然个子矮小，但穿着很讲究。

方莲不禁心中感慨着：“可惜了，这要是女孩子，也是很漂亮的呀”。

“哦，我……好像……好像听我父亲提起过。”

方莲好像的确听父亲说过他收了一个学生，相当喜爱。但并没记住这个学生的名字。

方莲看了一眼手表说：“大夫快下班了，你赶紧拿着化验单去找医生吧，以后如果有机会再来我家，咱们见面再聊吧。”

“好，但是……嗯，方医生，能不能把你的手机号给我呀？”

徐升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然后赶紧补充道：“万一有什么事可能还会麻烦你。”说着话，他天生含笑的眼睛里充满希望。

“这……”方莲有点犹豫，不知如何应答徐升的这个要求。

心想哪能你说是我爸的学生，就给你我的手机号呢！真的假的都还不知道呢。

正在这时，药房的危薇手里拿了几个快递过来了。

看到方莲正在窗口，说：“方莲，有你一快递，我去传达室取我的快递顺便给你带过来了，给。”说着将一个灰色的薄薄的快递袋子从窗口塞了进去。

看方莲手上拿着一个信封，危薇笑了，“小常又来约你啦？我看他刚从你这儿走了。”

“唉，怎么跟他说都不行。”方莲无可奈何地说。

“嘿，他是够执着的。”危薇说完转头就走，一边说：“也不知咱医院的那些自助机什么时候能修好，这种效率太低了，都这点儿了，还那么多病人呢，你先忙，我得去替窗口啦。”

“谢谢危姐啊。”方莲对着她的背影道了声谢。

“噢对了，”危薇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过头来说，“你家岳明已经在门诊大厅等你了啊。”

“行，我知道了。”方莲笑着说。

徐升刚才又不得不向一边闪开地方给危薇让了让地儿，见她走了又马上站了回来。

他看着方莲，不肯放弃。只是一下子脸红得像涂了胭脂。

方莲看着他脸红成这样有点想笑，想着反正现在的手机号哪儿都能查到，给就给吧别耽误时间了。

于是她转身找了张纸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一边递给徐升一边微笑着说：“快去看病吧，别太晚了，医生都快下班了。”

徐升高兴地接过那张写着手机号的纸，如获至宝地认真小心地折了后放进胸前口袋。然后说：“谢谢方医生，那我去内科看病了啊。”

徐升走后，方莲看了一眼手表，差10分钟就5点了，心想：岳明今天这么早就来了，是想我了吧。一会儿我们得去个安静的地方，是得好好谈谈了。

方莲和岳明在一起五年了，方莲很想早点结婚，一是因为她和岳明彼此相爱，二是因为如果结了婚就省得医院里追求自己的人没完没了地来约自己。就像常青那样的，已经明确跟他说自己有男朋友，可是常青却总是说“只要你没结婚，我就有权力追求你。”搞得方莲不胜其烦。

可是一提结婚的事，她就觉得岳明总是找理由拖延，什么公司正在创业呀，什么事业无成没有信心面对老丈人啦等等。

有一次方莲跟岳明说如果结婚得住在家里，因为自从妈妈去世后，为了不让女儿受委屈，爸爸一直没有再娶。所以如果有一天自己结婚了，一定不能把老爸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留在家里。而且家里也有多余的房间。

岳明听到这些之后，表示那更得干出点成绩来，才好面对老丈人呀。否则的话，“那不成吃软饭的了嘛”。

他怎么那么固执呢！昨天手机还关上机了，为什么呢？

想到岳明手机关机的事，方莲心里一阵莫名烦乱。

同事们陆陆续续换好了衣服准备下班。

方莲叫住了同事小段，“小段，麻烦你一会儿把这个还给常青。” 说着把常青放在窗口的信封交给了她。

小段接过信封朝方莲做了个鬼脸，“人家本来是想制造跟你见面的机会才把这票留在你这儿的，这回，得，又白费心思了。”

“让他拿走，他非留下。”方莲不好意思地说。

“方莲你可别后悔啊，他可是富二代啊。”

“那我更不敢高攀了。”

“哎，方莲，你还不知道吧，口腔科的小武好像挺喜欢常青的。”小段小声说道。

“那太好的。麻烦你啊小段，你给他就行，什么也不用说啊。”方莲笑笑说。

“不麻烦，我俩的车位离得不远，顺手的事。”

这时采血窗口的同事小刘说：“方姐，差不多了，许红已经到急诊化验室接班了。你也换衣服吧，该准备下班了。”

方莲说：“噢，没事，不急，再等会儿的。”说着见没有新的病人来，便撕开了快递袋。

里面是一个信封。

方莲纳闷地将信封打开，几张照片从信封里滑了出来。

什么呢？她边想边把照片拿到眼前。

一看之下，方莲只觉脑袋“嗡”地一下就蒙了。

只见自己的男朋友正全身一丝不挂地与另一个同样一丝不挂的女人在床上换着不同姿势地缠绕在一起。

方莲头晕得差点摔倒。

她想赶紧离开窗口，但腿却撞在了桌腿上，她连忙扶了一下桌子好让自己站稳身体。

“方姐，你怎么啦？怎么忽然脸色这么不好？”小刘听见响声，看到方莲的样子，关切地想走过来搀扶她。

“没什么，没事，你不用过来，我可能有点低血糖。”方莲感觉心脏“突突”地撞击着。

“小刘，不好意思，我先去换衣服了啊。”

说着，方莲双手颤抖着将照片放回了信封，生怕一不小心那几张照片就会掉出来。

她的腿软得厉害，心像被撕裂了似地疼痛，同时伴随着一种强烈的被羞辱感。

她狠狠地攥着信封向更衣室慢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