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尽韶华:半曲天姻误
作者:逢止洛痕 | 分类:古言 | 字数:107.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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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太阳黑斑
事实上,柳霜被火蛇拖入火鼎的那一瞬,小云儿奔上前吐出水灵阻止,可恨火蛇之火竟是三昧真火,将小云儿反噬重伤。三昧真火作为焚灵第一层,单凭水灵是扑不灭的。若是有习得冰灵的人在场,灭掉三昧真火才有可能。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柳霜送小云儿到楚越那边,自己彻底落入火鼎中,被离火堂封闭起来。
修养许多日,踪越神功可以重启,墨云箫拉着寒岐轩几乎日行千里。寒岐轩惊叹踪跃神功的速度如此之快,不到一盏茶时间,他们就已经抵达夕霞江边。
此刻星空下暖风阵阵,惊涛拍岸,金色沙滩仿佛进入了沉睡时间,四处除了风声与浪涛声,再无其他杂响,静的有些诡异。寒岐轩手指前方,发现了火鼎的存在,“那是什么?”
“过去看看。”墨云箫道。
没走出七步,有谁大喝一声,紧接着众多离火堂法师及弟子从树上落下,将二人在平地密不透风地团团包围。不用想就知道这些人是料到他们会来,事先埋伏在树上的。
透过层层埋伏的精兵,秦正携同江无际走上前。江无际感受到瓮中捉鳖的快感,肆意狂妄地大笑。秦正弯了嘴角阴沉地笑,对几乎是强弩之势的墨云箫道,“欢迎回归呀,柳霜兄长。不,应该是辰族的墨少主!”
凤眸中闪过一丝惊色,墨云箫无暇顾及他如何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拔剑怒指秦正,言语间足够冰冻三尺,“她在哪里?”
秦正朝火鼎方向摆头,示意道,“就在火鼎里。”
“放人。”墨云箫冷冷要求道。
秦正呵呵一笑,“你觉得这可能吗?”
墨云箫转而将剑锋指向江无际,“他不放,你呢?”
江无际冷笑,“本座倒是可以考虑用勾火灯盏把你们通通烧成灰烬。”
玄顾立刻不带感情地斩下,所过之处鲜血尽染,血河白骨累累堆积。他出剑的速度快如闪电,和之前寒岐轩一样的迅速,甚至能够做到隔空斩人头。血丝遍布他的双瞳,是已杀红眼的状态。杀人的同时,脚下步伐也在一寸寸逼近火鼎。
寒岐轩从始至终尽力配合着墨云箫,除了杀人,他还要为墨云箫打掩护,所以斩杀的人头没有墨云箫多。
江无际一张老脸惊诧十分,他从未见过有人不靠法术灵力,就能在顷刻之间斩杀数多离火堂弟子,其中还不乏有许多法师级别的人物!若是让这两人灵力恢复,还不得闹出个天翻地覆!
寒岐轩对墨云箫道,“这里我来对付,你快去救柳霜。”
“多谢。”墨云箫将玄顾往出狠狠一抛,通向火鼎的直路上又多了数十具血尸。障碍被清除,趁下一波离火堂弟子攻上来之前,他脚踏轻功扑向火鼎,成功跃入其中。
热气翻滚无常,滔天火浪变作一条条火蛇冲面而来。他本不应该怕,但那火焰的品种已经超越普五灵中的火灵,硬抗是扛不住的。好在墨云箫反应迅速,机敏躲过这一击,才不至于被三昧真火灼伤。
他一边躲避火蛇的侵袭,一边寻找柳霜的踪影。在成群的火蛇密集处,他发现了一只蚕茧形状、有一人体型之大的枝笼,上面散发着及其微弱的绿光。
墨云箫踉跄跑过去,挥洒自己的真气,使之快速形成一片隔绝三昧真火的屏障,并三两下用玄顾在枝笼上刺出一个窟窿,看清里面人完好无损的面容时,松下一口气。
他双手用力拉扯缠绕她身上的枝叶,不带丝毫怜惜地硬生生将它们折断。柳霜虽睁着眼,但好像没有知觉的人一样,目不能视,耳不能听,身不能动。
遥望川生离死别的恐惧再次遍布周身,墨云箫颤抖着双手抚上柳霜面无血色的脸庞,口中一遍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可柳霜始终没有一丝反应。
悔与恨仿佛能将他的心肺炸成碎片,他痛恨自己的大意,他应该时刻不离她身边才对,怎能留她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些人面兽心的现实?
她眉宇间紧皱,他花费很大力气也摆不平。墨云箫猜想,或许她迟迟不醒的原因在于内心深处的挣扎。潜入她的内心,或许就能找到问题所在。
她一向随遇而安,有什么是她想要挣扎的呢?这个问题不仅困扰到她,同时也困扰着墨云箫。
“打扰了,然儿。”他与她额头相抵,通过心念的相通,顺利进入柳霜隐藏至深的内心世界。
这是一片五彩斑斓的美丽世界,太阳的光芒照射每一寸大地,有漂亮的蝴蝶欢快飞舞,有争相竞放的花朵夺目绚烂,有雨后青笋焕发的勃勃生机。墨云箫一步步向前走去,被这如同人间天堂一样闪闪发光的世界吸引住目光。
原来他的小太阳的世界是这样的,幸福、快乐充盈着生活的每一天。
他看到她作为玉轻然少女时期的模样,嘴上有着各色笑容,有大大方方地开怀大笑,也有抿唇的娇羞笑意,有肆无忌惮的张扬狂笑,也有淡淡的明媚微笑。有成千上万的人围绕着她转,她站在人群中央,周身闪闪发亮,双手叉腰仰视天上的太阳,身体也随着太阳移动的方向而转动。
墨云箫能感觉到她这一刻的光彩炫目,她就是这里所有人心中的太阳,她的心跟着太阳走,人们的心跟着她走。包括墨云箫自己,也不自觉跟随着她的脚步向前走。
淡蓝色的裙裾随风轻轻拂动,秀丽的长发如瀑,迎风飘扬在阳光中,令人身心清爽。她闭上那双水晶般闪亮的杏眸,双手交叉在胸前,像是在像天上神明祈祷。片刻后,原本暖融融的世界更加光芒万丈,这一次不光是身体能感觉到温暖,就连心房也被暖意层层包裹。
她是真的在用自己的光芒普照万千世界!
活在她的光芒下的人,是该有多幸福。人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谈笑风声,她应该是高兴的,但墨云箫并没有感觉到她发自内心的开心。
到底是为什么?墨云箫走至她身边,暖意融融的世界被披上一层黑暗的阴影。
他顿时怔住。心里不停响起一个问题,太阳的世界里,也会有黑暗的颜色?
站在她的视角,他清晰地看见一对恩爱夫妻的模糊影子,他们携手并进。她忽然拔腿去追,间不停歇,可不管她如何追赶,他们总是不予理会。最终,两人笑着消失在视野中。她双眼发怔,远观到一个深蓝衣色的美丽女子,眼中慈祥又有些许凌厉,她再次奋力去追赶,但深蓝衣女子对她洒然一笑,最终和那对夫妻一样地消失了。
筋疲力尽的她,双腿再也支撑不住疲惫的痛苦,跪倒在冰凉的地上,原本闪亮的杏眸里,贴上一层又一层的薄雾。
这一刻她是委屈的,落寞的,失望的,自弃的……
墨云箫想要拥抱她,却发现已被人捷足先登。看见那人的一瞬间,再次震惊全身。
长着与他一模一样容颜的男子,坐在她身边,递给她一壶浊酒。两人在繁星夜景下对饮,“他”仿似说了句什么,她眼中的薄雾一下下地破碎,扑倒在“他”怀中大声哭泣。墨云箫能感觉到,她在发泄的同时,心下也逐渐安定。
黑暗席卷周围夜空美景,世界再次安静下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她依然闪闪发着亮光,“他”却逐渐被黑暗吞噬。她很着急,想要用自己的光芒罩住“他”,可无论怎么做都够不到“他”。
这时一个长相温婉的紫衣女子出现在她与“他”的视野。紫衣女子头顶上空出现了一轮弯弯的月亮,她跳了一支优美的舞蹈,皎洁动人的月光就在她柔软的舞姿前挥洒遍野。
与她身上散发出的阳光不同,紫衣女子的光是温顺又绵软的,就像轻柔的羽毛划过人的脸庞,脚踩轻软的棉花,口饮内含淡淡清香的凉茶。
光彩夺目的人不再是她,换成了另一个人。她睁眼看着“他”一步步朝紫衣女子走去,缓缓牵起对方的手,与紫衣女子并肩同行。
一声刺耳的尖叫响彻肺腑,是她发狂的呐喊。墨云箫亲眼看着她重新站起,不顾一切地奔向“他”。路上有满地荆棘,刺破了她的肌肤,可她依旧马不停歇地拼命向他跑去。
“他”似乎也有所感觉,脚下步伐停滞不前,转身看见满身伤痕的少女泪眼汪汪的站在自己面前,手里小心翼翼地攥紧“他”另一只手掌。
“别丢下我……”她眼睫低垂,喏喏地说着。
“他”仿佛能感应到她心中微弱的乞求,蹲下身把她拥入怀。她喜极而泣,双手予以回抱,满足地缩在“他”的怀抱里。
而此时此刻,鼻腔弥漫的浓郁的烧焦味道使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一看。
凡是刚刚触碰到她的地方,均是大大小小的烧伤。原来她的光芒不仅会照亮人,也会灼伤人。
墨云箫忽然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太阳的光是滚烫而又强烈的,远观即可,不可亵玩焉,一不小心触碰,就有可能被灼伤。
震惊、慌乱、愧疚、自责占据她的心声,她颤颤巍巍地退缩回去,其实是不想为“他”再带来伤害。
“他”还想揽过她说什么,她却灰溜溜地跑远了,一个人躲在暗暗的角落里,就这样孤独地望着他逐渐离她远去。她笑着,却也哭着,将自己划在一个圈里,曲起腿来,埋头紧缩。
原来太阳不全是闪耀的,它也会有埋藏在心底的阴影,叫做太阳黑斑。他的小太阳的黑斑却是抛弃与舍弃。
抛弃,她的父母和姑姑没有犹豫地将她抛弃。
舍弃,她对他即便是恋恋不舍,也必须舍弃。
其实在墨云箫看来,如果月光是一片轻柔的羽毛,阳光就是漫天飞舞的花瓣,香气萦绕在身边长久不能散去;如果月光是柔软的棉花,阳光就是一座向他微笑的彩虹,明媚的微笑让他为之痴迷陶醉;如果月光是含有清香的凉茶,阳光就是这个世界最舒适的温泉,让他沐浴在其中甘愿醉生梦死也不愿醒来。
墨云箫凝望着身前独自忧伤的背影,双臂自她背后环绕上她的脖颈,头贴至她的发根,轻柔的语声却无比铿锵有力,“我满世界的漆黑,直到遇见你,才变得生机多彩。月光再好再暖,也不能照亮所有黑暗,我需要的从始至终都是直直照进我心底的太阳,你又怎知被太阳灼伤不是人心底一种快乐的满足?”
“太阳再热,我也受着,你的灼伤,正是你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经过岁月沉淀,证明我们曾经一起共度过最美好的年华。”
他与她温热的脸庞相贴,指引她从黑暗的阴影中走出来,“然儿,我不会抛弃你,你也不要舍弃我。”
那双失意的双眼里,慢慢聚成一束光。整片世界被耀眼的白昼渲染,同时也在墨云箫的视野里消失殆尽。
现实,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