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雀长阶染血，四周哀嚎无数，一个小小的身影就在这样混乱可怖的情况下从阶上滚落下来，砸在一方平台上。

林师妹的发髻散了大半，裙角又破又脏，腿似乎受伤了，站不起来。她浑身疼得直打抖，却不敢有半分停留，冲着下山的方向爬去。

她个子小，被师姐藏在了竹篓里，亲眼看见关照她的师兄师姐横死刀下，这是小贵人第一次见到那么多血。攻入的邪派正在进行一场盛大的屠杀，自己迟早会被找到，不如赌一把，逃出去。

她没有修炼的根骨，来孤雀山本是为了避祸，如今却万分想念大梁的一切。

皇祖母同意她来孤雀山，本意是想让她远离大梁脏污的一切，可如今孤雀的危机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无论在哪里都没有绝对的安全。

与其这样，不如回家。

她想回家。

身后传来脚步声，林师妹拼命往前爬着，却不敌身后人的长刀。寒光乍现，没有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直直捅入她的身体！

好疼……好疼啊……

她疼得想哭，却哭不出来。没有力气了。

意识模糊之间，她仿佛听见了一声哭嚎。声音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脑内混沌的她已经失去了思考的功能。她望着回家的路，目光逐渐失去了色彩。

凶手似乎还不过瘾，竟是蹲下身来，想要解开林师妹的衣带！

“别碰她！”撕心裂肺的声音响起，男人敏锐地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男孩直冲他撞来。他不屑地笑了笑，抬起手，准备捏碎这个男孩的头颅！

噗哧一声，锐利的匕首贯穿了男人的脖子！鲜血喷薄而出，而他还保持着抬手的姿势，只是再也无法动作，缓缓倒在了林师妹的尸体上。

馀景冲过来，想要将他拉开，但人死后的身体很重，他又推又踢，男人的尸体纹丝不动。

轻舟走了过来，帮他把尸体推开，露出满身鲜血的林师妹。林师妹的身体还有残留的温热，馀景抓着她的手，哭得稀里哗啦：“师妹，我回来了！我把你的娃娃带回来了！你醒醒……你看看我……”

哭到最后，只剩下支离破碎的对不起。

轻舟用手帕擦了擦沾满血的手，擦拭到还渗着血的牙印时，刺痛感让她顿了顿，但也仅限于此。她默不作声地简单清理了手上的伤，等待着馀景发泄完自己的情绪。

馀景跪在地上，一只雪白的狸猫娃娃从林师妹的袖中滚出来，沾满了血，他擦不干净，如同唤不回林师妹的生命。

高烧遗留下来的晕眩感并没有完全褪去，眼前的一切仿佛都笼罩在血色之中。他握着林师妹逐渐冰凉的手，低喃着：“为什么不让我救她？我们明明可以……”

“不可以。”轻舟终于出声了，纵然她的目光落在林师妹身上时有些许悲悯，但原则就是原则，“不可以的。高塔规定，纠察员不能修改小说人物命运。”

“那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死吗？”馀景抬起头来，双目通红，他企图从姐姐的眼中看出任何一点愧疚，但是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轻舟早已收起了眼底的怜悯，馀景只看见她公事公办时的淡然表情，目光被深深刺痛了。他不明白。

“她是个人！活生生的人！我们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这么让她被人杀害和羞辱？我做不到！”

轻舟垂眸看着他：“馀景，是你说要做纠察员的。这些规定，你在接受预备教育的时候就已经学到了。”

“可是这不公平……”

“没有可是，高塔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整个小说世界的稳定！”轻舟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起来，“我问你，如果我刚刚没有拦着你，你改变了她的结局，结果整个世界因为她的异常而出现问题，对其他角色公平吗？”

“这根本不能放在一起说！”馀景反驳道，“我知道的，破坏率达到70%才会造成崩坏，她只是个小角色，不会……”

“万一呢？你承担得起后果吗？”馀景的侥幸心理彻底惹怒了轻舟。

申乔的传送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将他们投放到了女主重生后的时间线，邪派攻山，他们初来乍到，情况暂时未明，本就不该出手。若不是为了保护馀景，她都没必要杀那个男人。现在看来，她就应该把馀景给打晕。

馀景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姐姐，没想到她会为了规避风险而漠视他人的性命。他感觉有点冷，从心底发出来的冷蔓延到四肢百骸。

“你真冷血！”

他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心底，轻舟显然没想到会听到如此伤人的评价，不由得握紧拳头。即便已经做好了不被理解的准备，她也没想到馀景竟然会这么直白地说出“冷血”二字。

身后传来动静，有人来了。轻舟感觉心底有点苦涩，可现在暂时没时间解释，她只能先拎着他躲起来。而馀景自说了那句话后便陷入了沉默，没有反抗她的动作。

从缝隙往外看，只见方纯曦和齐无攸匆匆赶回，似乎已经经历了战斗，身上沾染了不少血。但无论多么艰辛，他们都不会像林师妹那样被一个不知名的混蛋一刀砍死，因为剧情设定的结局很美好，所以他们永远都不会狼狈地死去。

方纯曦半蹲下身，伸手捂住林师妹的双眼，想让她瞑目。

“无攸，以前的孤雀山也是这样吗？”方纯曦喃喃低语，“方日升以前也是这样吗？”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就是原来的孤雀山——她曾以为自己有幸生活在和平的时期，却不知道原来她就是从一片血腥中出生的。

她的父母惨死，她认贼作父，二十多年无忧无虑的日子中，孤雀人人尊她捧她，却原来都是个笑话。

“我方纯曦此生，与邪道势不两立！”

男女主继续奔赴于打倒反派的路上，但蹲在草丛里的馀景从始至终都没有瞧过他们一眼。他手里还攥着林师妹送给他的娃娃。那是在女主重生前的时间线，她笑颜天真，把娃娃塞到他手中：“卫师兄，你是我交的第一个朋友。”他记得的。

对……这是个平行世界，送他娃娃的林师妹在重生前的时间线，她还没死……

系统的提示音传来，是霜影的消息：“队长，你们在哪里？我们接到指挥中心的消息了，说是遇上了时空乱流，你们之前是不是被卷进去了？”

“我们没事，现在在孤雀山，具体的回去再说。”轻舟看见消息后简短回复，“你们在哪？”

“孤雀山脚。进度条已经拉到了100%，指挥中心要求我们立刻回去，穿越门已经打开了，你们那边没有吗？”

“有。”轻舟看见了出现在不远处的穿越门，“回去联系。”

那边的霜影看见这个消息，终于放下心来：“好，我们先走了！”

眼看着霜影和南清在这个世界的信号消失，轻舟站起身来，将馀景带到穿越门前：“娃娃给我，你先回去。”

馀景站在原地不动：“这是她送给我的，我应该亲自还给她。”

“馀景，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吗？”轻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躁，试图同他讲道理，“你是第一次参与纠察任务，情绪受到影响很正常。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留在这，你先回去，娃娃我来送。”

“不行，我……”

“服从指令！”轻舟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娃娃，接着将他推入了穿越门。

门内的引力将馀景牢牢吸住，他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轻舟的身影越来越远，自己则被蓝色的荧光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