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晶晶制止了陈永峰继续往下说，他又喊了姐姐，其中什么意思她再笨也是懂的。

头上身边飘落的雪花，已经不再是浪漫的加成，而仿佛是对这十年暗恋的嘲笑。

她第一次没有跟陈永峰打招呼，而是转身就跑掉了。

陈永峰看着在雪夜里面渐行渐远的背影，这个背影与高一冬天的那个背影重合了。那是第一次相遇，她来堵自己，质问自己凭什么赢了她。

这样一过，就是十多年了，陈永峰不知道这一份竞争式的友谊什么时候单方面改变了，他竟然毫无察觉。

他看了看手上的包，随即大步追了上去。

“杨晶晶！”

身后传来陈永峰的喊声。

他竟然来追自己了？杨晶晶心里阵阵欣喜汹涌而来，他来追自己了，舍不得这么久没见，自己就这样走掉？

这是在B大校园，他还是老师，听见他喊的这一声，杨晶晶立马就不跑了。不要引起别人，特别是学生们的注意。

很快，陈永峰追了上来。

她回头，转身。

他到了自己的面前，杨晶晶低着头，等待他说话。

然而，话没有，包先到。

她的书包，被递到她的面前，“晶晶姐，你包忘拿了。”

。。。。。。

啊啊啊！杨晶晶觉得自己的内心已经有一个小人在疯狂惨叫了！她一把薅过自己的包，这次是真的用起飞的速度，跑走了。一口气跑出了B大的校门，这一次，陈永峰也是真的没有再追上来。

出了B大，又走远了一些，她回头看看。

确定没人跟上来了，此时那种狂奔之后的身体症状才快速地涌现上来。

喉咙痛，呼吸着冷空气更痛，双腿像灌了铅，又酸痛。

路边高大的树木，形成了一个隐蔽的安全地带。杨晶晶靠着树干蹲下来，双臂抱住自己。

想着自己也真的是蠢死了，在医院还没跑够么，还要跑到人家的学校来跑。

刚才那一出，真的很丢人。

蹲了一会儿，她以为自己会哭。但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挤出来，后悔吗？后悔说出来自己喜欢他吗？

杨晶晶问自己，得到的答案是，不后悔。

这么久了，这场暗恋，战线太长，耗人心神。是时候得出一个结果了，虽然这结果是不好的，但是杨晶晶知道，自己必须接受。

接受它，消化它，把它变成身体里面的一个记忆，一个疤痕，然后可以一身轻松地重新出发了。

这是好事吧？

这是好事。

杨晶晶给了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然后扶着树站了起来。

把包斜跨在身上，一步步地往出租房挪。

这包压在肩膀上，真的觉得像是背了十块砖头，原来，自己每天来回背的包，竟然这么沉。

雪花越来越大，好像老天爷也在笑话自己。十年了，你怎么才问呀，看你这么可怜，下点雪给你助助兴。

钻进窄窄的小巷子，绕过偶尔挡路的咸菜缸子，推开院子的门。

院子里面，房东奶奶正在院子里面挂辣椒。

“诶呦，小杨啊，今晚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以为你夜班呢。”

“不是的奶奶，加了一会儿班，不是夜班。”

“嗯，辛苦哦，你们辛苦了。”

杨晶晶回答了房东奶奶的问题之后，赶紧拍了拍帽子上肩膀上的雪花，拿出钥匙，开了锁，进了屋。

摸索着一拉墙上的细绳，一个黄色的小灯泡亮了起来。

她放下包，并不脱下帽子跟围脖，屋子里面冷得跟室外一样，得先把炉子生起来。

生炉子的煤也是跟房东买的，快用完了，明天得跟房东奶奶再买一些了。她每次不多买，买完也没地方堆。堆在外面院子的话，其他的住户是不乐意的。房东奶奶他们住在正房，其他的房子除了租给她，还另外租给了别的人家的。

堆在房间里的话，那更是不行的，不美观不说，还容易招虫子，尤其是蜈蚣。

那是杨晶晶最怕的虫子了，每次看见都要跳起来躲得八丈远。

所以每次只买一点点，好在房东奶奶平时也没什么事，她几天一买，几天一买，她倒也不觉得烦。

杨晶晶忙活着生了炉子，房间内这才一点点暖和起来。

她收拾房间，洗漱，然后在木书桌之前坐下。开始认真看书学习，好像今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在手边的纸上，列下时间排得满满的学习计划，写论文发表论文的计划，然后在心里计划着，跟主任申请，以后多给她放些号，多看些病人，就可以更快地积累经验。

多看病人，多发论文。她年纪轻轻已经是主治医师了。争取早日晋升副主任医师，主任医师。

杨晶晶让自己彻底地忙碌起来，全身心地投入工作，没有一分钟的时间去想别的事情。

——

陈永峰给杨晶晶送了包之后，往自己的办公室走。

他此刻不是表面看着那么冷静，满脑子是问号与回忆。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他以为只是跟以往一样的，一年中普通的一两次见面，一起吃饭而已。

他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刚刚杨晶晶的话，给他造成的冲击，并不是零。

所以此刻，他脑子里面乱糟糟的都是回忆，以及复盘。

高一时候她气势汹汹的样子，后来考试时候哭泣的样子，跟他一起考上B大接受采访的样子，念大学时候不舍得吃饱饭，他请她吃饭时候狼吞虎咽的样子，后来穿上了白大褂，专业精英女强人的样子。

每一个样子，他都记得很清楚，唯独不知道，在哪一个时间段哪一个环节，她开始对他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

无论怎么复盘，她在与他的相处中，都没什么异样的。

陈永峰看了一样，挂在门口，已经不往下面滴水，而是被冻上的衬衫，洗得干干净净散发着香味的衬衫。

拿出钥匙，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因为工作的保密性，所以他不在的时间，这办公室都是仔细锁上的。

坐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前面的茶几上，一字排开摆着刚刚她洗干净的饭盒，饭盒盖子，茶杯。

一切事物证明，刚刚她确实来过，并不是拇指姑娘的童话故事。

十多年的朋友，也确实跟自己表白了。

陈永峰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