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墨珏和姜荷俱是一愣，只见赵墨珏盯着蔺九姨看了一会儿，面上不带任何情绪地说了一句：“不，我姓赵。”

“这样啊，”蔺九姨面色如常：“你长得像我一位故人，他也是盛京人。”

姜荷猜测这位故人指的就是赵墨珏的父亲，她存心想让赵墨珏多了解一些他父亲的过去，便问道：“九姨，你同那位故人怎么认识的，或许我们回到盛京之后可以替你找找他。”

蔺九姨道：“时隔多年，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盛京。我年轻的时候与他有过几面之缘，也不晓得他叫什么，只知道他姓梁，是个很好的人。那样广结善缘之人，想必一定会有好报，或许如今在哪个地方轻松自在地活着吧。”

姜荷沉默了，看来蔺九姨并不知道，她口中那个会有好报的人，已经遭人陷害，死于非命了。

好人不长命，坏人也并非就能长命百岁。

她又试探着说道：“我确实曾听闻盛京有位富商姓梁，那位梁老爷心底善良，虽为商贾，却十分仁义，不晓得是不是你说的那位。”

蔺九姨来了兴趣：“那八成就是他了！我遇见他时，他刚成亲，常常在巷子里施粥救济穷人，为他妻子腹中的胎儿积福。我那时穷困潦倒，机缘巧合之下到了盛京，连饭也没钱吃，若不是他，我怕是早就饿死了。”

姜荷看向赵墨珏，赵墨珏多年来的隐忍让他没有露出半分异色，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悲伤还是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梁家已家破人亡，赵墨珏能够成为唯一的幸存者，焉知不是梁老爷平日积攒的善缘所庇佑呢。

直到两边各自回家，赵墨珏还是不发一语。千谣很懂事，见赵墨珏情绪低落，也不上来打扰，只乖乖地喂着兔子。姜荷在炉灶旁忙着做饭，突然听到千谣咕哝了一句：“小兔子们好可怜，没有爹娘护着，只能跟着我。”

姜荷一边忙活一边接她的话：“你怎么知道它们没有爹娘了？”

千谣看着小兔子：“我那天跑出去玩，有村民正拿着弓箭打猎，那只大兔子突然从草丛里飞奔出来，还老在村民面前晃悠，结果就被村民用箭射中，带回去吃掉了。我本来在草丛里摘花的，却看见它跑出来的地方有这几只小兔子，就把它们都带回来了。”

姜荷手上的动作一顿，虽然她没在现场，也不知道大兔子究竟在想些什么，不过大概……它突然跳出来送命，就是为了保护它的孩子们吧。

她看向赵墨珏，赵墨珏背对着她，不发一语，但她就是能感受到他很难过。她来到千谣身边，轻声说道：“千谣，你带着小兔子们去门口玩一会儿好不好，让它们透透气！”

千谣点点头，抱着小兔子们出去了。而姜荷则来到赵墨珏身后，伸手环抱住了他。赵墨珏的身体一颤，一滴温热的泪水打在了她的手上，简直要把她烫伤一般。两人就这样无声地拥抱许久，直到千谣“砰”地一声把门推开：“荷姑娘，有热闹看！”

姜荷让她吓得一激灵，急忙用身体挡住正在擦脸的赵墨珏：“什么热闹？”

“山下有人吵架呢！”

姜荷本不欲多管闲事，谁知赵墨珏却想着调节一下心情。他站起身，很自然地拉起了姜荷的手，微笑道：“走，咱们看热闹去！”

千谣在她面前蹦蹦跳跳：“看热闹看热闹！”

姜荷看着这一大一小，不禁叹了口气，由着他们去了。刚走出不远，就听见山下一阵嘈杂：“看起来吵的挺凶啊。”

赵墨珏开她的玩笑：“不会是因为你那个茅厕吧？”

姜荷嗔了他一眼，跟着两人往山下走去。闹事的是村尾一家，这家看起来要办喜事，窗户上贴着红喜字，门口的灯笼却只挂了一半。一个妇人在人群中声嘶力竭地朝另一个妇人怒吼：“……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妆娘，哪个妆娘画的出这种妆？来，告诉我谁教你上妆的，我好好去问问她！”

另一个妇人虽然看着理亏，气势却足：“好啊，教我上妆的正是盛京城的新秀嫣荷妆馆。怎么，没听说过吧？你这乡野村妇能有什么见识！人家嫣荷妆馆一个月的进账就能赶上你一辈子赚的钱，你还敢质疑人家的妆技？！”

姜荷险些咬了舌头，她什么时候收了这么个徒弟？！

那村妇啐了一口：“你高贵，你看不起我们这些乡下人还巴巴来这里骗钱！我们乡下人是没见过世面，却也分得清美丑！你让大伙儿看看，你给我闺女画的这是什么妆！”说罢跑回屋里将女儿拽了出来。

赵墨珏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那姑娘的脸，当即没忍住发出了一声闷笑。姜荷踮着脚尖往那边看，只见那姑娘脸上不知被涂了什么东西，又白又油的糊成了一片，眼妆似乎是用煤灰涂上去的，黑压压地涂满整个眼皮，活像让人打了乌眼青。唇妆倒还好，红彤彤的，但出现在这张脸上不仅毫无美感，反倒为姑娘增添了一丝诡异的气息。

人群中有几个孩子当场吓哭了，大人们也纷纷别过头表示没眼看。那村妇见状，更有了底气：“怎么样，你还敢说你自己会化妆？！什么狗屁嫣荷妆馆，还新秀呢，就靠着这样破烂的手艺骗老百姓的钱！姓郑的，我告诉你，赶紧把妆钱退给我！不然看我送不送你去官府！！”

那郑娘子索性耍起了无赖：“你只说上妆，又没说要化成个什么样子！这妆是不太好看，那也是我用了心思和妆品的，凭什么退你钱！”

村妇当即爆了粗口：“奶奶的，还妆品，你当我没看见，你用的是我厨房的面粉和煤灰！！”

说罢就要上去厮打郑娘子，有几个妇人立刻上去拉偏架。郑娘子孤军奋战，自知是要吃亏，扯着嗓子嚎：“救命啊！钱四家的打人啦！！出人命啦！！”

场面一时间乱成一团，姜荷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她实在不想多管闲事，但若是这么放任下去，搞不好会坏了她们嫣荷妆馆的口碑。更何况她也想知道这姓郑的娘子为何要假借她们妆馆的名号出来骗人。

这样想着，她大声喊了一句：“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