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荷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人怎如此不知轻重！事关兵士们的性命，他如何能意气用事！”

赵墨珏叹道：“是啊！大家都知道防毒水的珍贵，那是保命的东西，肯定不能不用，只能瞒着他私下偷偷调制。但大家都在一处吃住，酒就那么几坛，如何能瞒得住呢？高成达发现后，竟要当场斩杀那几个调制防毒水的兄弟，事态紧急，我便在他动手之前用弩箭将他射杀了。”

姜荷捏了把汗，她不觉得赵墨珏冒失，在那种情况下，若是赵墨珏不动手，只怕高成达斩杀调制防毒水的兵士后，就会把刀对准他了。之后高成达再想自己调制防毒水，或是揽功，都没有任何阻碍了。

只是他可曾想过，会因为几瓶防毒水丢了性命？

她没有心思去替高成达唏嘘，只为了赵墨珏开心。她对着赵墨珏举起酒杯：“恭喜赵大人升迁，祝赵大人官运亨通！”

赵墨珏也毫不吝啬祝贺之词：“我也恭祝姜老板财运滚滚，生意兴隆！”

说罢，两人俱是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喝完酒，赵墨珏仿佛想起了什么事：“对了，还没问你，为何这么快就从雍州跑到盛京来了？我以为你要在那待上三五年呢！”

姜荷眸子一黯：“你可还记得我干娘？她过世了。”

赵墨珏先是一惊，随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再开口时，语气便带了些凝重：“是……因病？还是别的什么？”

姜荷已经知道他与黄家的关系，也不想再绕弯子：“你知道原因的，不是吗？我干娘是被人杀死的，凶手就是那晚袭击我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当年针对黄家的某个人。”

“不可能。”赵墨珏斩钉截铁地说道：“当年陷害黄家的季收早已过世，他的家人也没必要千里迢迢追到雍州去杀一个黄家旧仆！至于姜家就更不可能了，他们压根不知道楚大娘的真实身份！慢着……”

他狐疑地看着姜荷：“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从未同你说过楚大娘是黄家人。”

姜荷高深莫测地一笑：“你不告诉我，莫非我就没法子自己查出来？更何况我可不止是知道楚大娘和楚兰儿是黄家人，有一个你意想不到的人也是黄家人。”

赵墨珏来了兴趣：“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姜荷指了指自己：“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并非姜永成亲生，而是被他抱回来的，当时你还要帮我寻找我的家人呢！谁知世事竟如此变幻莫测，我竟然是黄家人！”

赵墨珏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正如姜荷所说，这世事真是变幻莫测，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那场姜府大火并不是两人的初遇，他们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认识了。

他毫不怀疑姜荷的身份是真是假，他太了解她，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她今日绝不会对自己说起这件事。当然，他也不会主动去问她是如何得知自己的身份的，因为当中还牵扯了另一位姑娘。

也是他最不想面对的姑娘。

姜荷逗他：“怎么，吓傻啦？你跟我说过，咱们两家以前关系很好，那你是不是也见过我？”

赵墨珏回忆起儿时见到的姜荷，不由展颜一笑：“见过！那时你刚出满月，我娘带我去你家看你。我倒是还好，我妹妹一见你就哭了，拉着我娘的手问她以前是不是也那么丑！”

“胡说！”

“是真的！你当时裹在襁褓中，皱皱巴巴的像个揉坏的面团子，我只看了一眼就不敢看了！”

姜荷作势要去打他，赵墨珏也不闪躲，只笑嘻嘻地由着她打。两人表面上嬉闹着，彼此的心却不由自主地往下坠，尤其是赵墨珏，他很清楚问题出在哪里。

方才姜荷问的是他有没有见过她，而不是有没有见过楚兰儿。

她冰雪聪明，即使猜不到他和楚兰儿之间发生过什么，也该知道他们之间一定有某种羁绊，否则他在雍州那么久，为什么一次都没去见过楚兰儿呢？

那是很久之前发生过的事了。

但也没有很久，至少没有那场劫难来的久。

没错，他与楚兰儿之间的羁绊，是发生在梁家和黄家覆灭之后。

儿时的记忆如今还历历在目，倒不只是他记性有多好，而是因为那时，他是真心喜欢着楚兰儿，或者说是黄则意的。

两家的大人是世交，他们一起玩的机会也多，他会带着黄则意爬树，会带着她玩骑竹马的游戏。而她会带着他在花园里放风筝，会带他看蚂蚁搬家，他性子急，原本看不得这样慢吞吞的东西，但不知为什么，陪着黄则意看蚂蚁的时候总是心甘情愿地在一旁不发一语。

当初他少不知事的时候曾以为这是男女之情，如今想来，或是在他遇见姜荷之后才明白，那种感情与爱情无关，或者说还没到那个程度，只是小孩子之间的互有好感罢了。

之后他两家皆家破人亡，他侥幸逃脱，原本以为黄则意已经随黄家人流放，还特意去找过，但他当时年纪小，又要隐藏身份，哪里有能力追上已经走出几百里的流放队伍？遂只能心怀不甘与悲伤，放弃寻找黄则意，开始了他的流亡生活。

可天命弄人，他十三岁那年辗转到了宁州一个叫做明康镇的地方，那虽然是个镇子，却很热闹，人多，商铺也多。他本想在那里做点小本生意，没想到不小心触犯了当地一个地头蛇的利益，那地头蛇甚至懒得出手对付他，只让几个乞丐出手就把他打了个半死。

那天雨下的很大，他断了一条腿和两条胳膊，烂泥一样瘫在雨水中，绝望地等待着死亡。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突然看到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出现一双脚，那双脚上穿着嫣粉色的鞋子，看得出有些破旧，已经被雨水浸的半湿。

随后，那双脚一步一步地向他走了过来。

露台的门突然被打开，门撞击门柱的声音打断了赵墨珏的回忆，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去，只见楚兰儿正站在门口，怔怔地盯着赵墨珏看。她的瞳孔因震惊微微发颤，遭了梦魇一样一步一步走进赵墨珏，宛如许多年前那个大雨天一般。

随后，她的双眼蒙上一层泪水，一下子扑进了赵墨珏的怀里：“阿栩，你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