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沉默寡言的许戎见了画稿后，很罕见地夸了一句：“这色彩搭配极妙，姜姑娘可是学过画？”

姜荷搬出老一套说法：“我在外流浪时曾经遇见一位画师，他给我讲过一些绘画知识，算不得正经学过。”

许戎不置可否，专心画起画来。姜荷不欲打扰他，便出来跟杜飞扬说话，顺带逗逗右儿。她本以为许戎和杜飞扬两个性情和成长经历迥异的人不怎么能聊到一起，没想到据杜飞扬说，他与许戎相处的很是愉快，两人聊天喝酒，常常一坐就是半晌。

“那你们都聊什么？”姜荷实在好奇。

“聊画、聊诗、聊战争。”杜飞扬兴致勃勃地说道：“他不识字，我不会画，但我跟他讲起杜子美的诗，他总能体悟到其中诗意。看了他的画，不由他说我也知道他要表达的是什么。就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一听“杜子美”，姜荷就明白这两人为什么这么有共同语言了。杜甫的诗风在于沉郁顿挫，而不论是杜飞扬还是许戎，他们都怀有各自的失意与不甘，自然能深切地体会诗中之意。画也是一样，沉闷寡言的许戎自然不可能画出一幅春日暖阳般的画来，想必画的也是偏沉郁风格的，如此才能让杜飞扬感同身受。

两人聊了一会儿，姜荷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嗯……他有没有寄信给你？”

两人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杜飞扬很诚实地回答：“没有，他若要寄信，只怕也都寄到雍州去了。我倒是寄了信给他，告诉他咱们搬到盛京了，只是能不能送到他手上就不知道了。”

古代通讯不发达，全靠马和人在中间传信，变数太大，的确不能保证赵墨珏百分百会收到信。更何况他们现在都不知道赵墨珏在哪，是按照原定计划去了楚凉，还是临时被调往别处，一切都是未知。

姜荷长叹了一口气，她已经不求赵墨珏是否能收到她的消息了，只求他可以平安归来。

她摸了摸右儿的小脑袋：“我们右儿以后还是不要从武了，不然家里人得多担心啊。”

杜飞扬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反驳的话来。姜荷斜了他一眼：“你也别想闲着，等许公子画好了，你要负责帮我把宣传单贴到大街小巷去！”

杜飞扬正闲的发慌，自然忙不迭地应了下来。他们仨在这边忙活，楚兰儿和佟雪也没闲着，一个对着在妆馆做面膜的客人宣传走秀活动，一个在风鸣山下吆喝着做宣传。五天之后，姜荷终于从许戎那里拿到了宣传单，只看了一眼，她就知道自己没有招错人。

就拿那副“金海遗珠”也就是话梅金橘来说，许戎笔下的女子身穿焦糖色夹袄，下着橘色百褶裙，凑成一套，正站在树下，拿着竹竿往下敲梅子。

还有一副“水波蓝玉”，身穿靛蓝色的华服的美妇倚在一张贵妃榻上，只露出了肩膀以上的部分，含情脉脉地看着来人。一扇屏风将她身体大部分遮住，但还能看到屏风中隐隐透出来的蓝色，在那抹蓝色上写着杜飞扬题的字：“四月十四，邀您至官亭南路楚氏妆馆。”

这已经不是画了，这是海报啊！

一共二十四张画，姜荷很痛快的给了许戎二百四十文钱，许戎看着面前的荷包发了会愣，好一会儿才明白这是给自己的。他小心翼翼地把荷包拿起来放在手上，从里面一枚一枚将铜钱取了出来，动作那样轻柔，那样细致，生怕一个不小心将它们弄碎了一样。

这是他的钱，是他亲手挣来的钱。

许戎脸上渐渐蒙上一层欣喜，就在不久之前，他还为自己是个废人而整日浑浑噩噩，怨天尤人。谁能想到呢，短短几天后他就能挣到这么多钱！

他要用这些钱买上几个肉包子；购置些画材；请杜飞扬喝壶小酒；给许漪寒一些，让她去买自己的首饰；还有房租，这几个月的房租也有了！

姜荷窥见他的神色，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让他独自在屋里消化各种情绪。

她们这边筹备活动，动静自然小不了，官亭那边也略有耳闻。原本大家都抱着瞧热闹的心态想看看她们到底能翻出什么花样来，可当杜飞扬出手张贴宣传单时，有官差就坐不住了：“这不是影响市容吗？来几个弟兄，咱们把那些单子没收了，人带回来好好说教一番！”

之前去妆馆吃煎饼的粗犷官差抬手阻止他：“人家过几日就撕下去了，左右不过几天的事，咱们就别去了！”

那官差奇道：“诶，邵贵，你平日不是最恨这些给咱们找活干的吗？今日怎么变了一副性子！”

邵贵往四周瞧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我呀，这是会瞧眼色！咱们大人这段时间正愁把这块地盘活呢，这几条街上的店铺有限，能招来客人的无非就是那家妆馆和米行。米行的客人都是固定的，再多也多不到哪儿去。妆馆就不一样了！你们几个前日不还说那妆馆的小娘子有些本事，竟能在这块地方做成生意吗？那说不准她这次真能再招来一大批客人，到时咱们大人就好往这边招商户了！”

官差们一听，纷纷称赞邵贵有眼色，遂对杜飞扬大街小巷贴广告一事放之任之。姜荷也不是傻的，见杜飞扬都快把小广告贴人家官亭门上人家也没出来看一眼，自然明白其中的门道。第二日天没亮便做好了一盒子煎饼，让佟雪站在门外拦住赶去上班的官差，把煎饼当礼物送给了他们。礼物虽小，官差也没有嫌弃，还不忘留下话让姜荷她们好好干，不要辜负他们的期望之类的话，惹得姜荷在心里笑了半天。

好不容易到了四月十四，天公作美，给了姜荷一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雇佣的马车早早就出发了，马车上也有张贴相关告示，一看就知道是她们妆馆在做活动。计划是沿着东城区走上一圈，沿途有要来参观的客人就拉上，再统一送到妆馆来，趁着这个空当，她们可以布置一下现场什么的。

姜荷没报什么希望，她觉得也就最多有一车人，不想打脸来的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