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长这么大还没被一个陌生人这么信任，戒心立刻放下了一大半，接过了草药面膜：“既如此，我便回去试试看，若是有用我一定再来！”

姜荷也不多说，只道了声“谢谢惠顾”。做生意，最不能对顾客的许诺赋予真情实感，倒不是说顾客说这种话只是为了敷衍，而是就算她真的想来，到时也许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不能赴约。与其到时候让自己失望，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当真。

佟雪歪着小脑袋问道：“姑娘，你为何要送她面膜，她若是爽约，咱们岂不白往她身上搭钱？”

“一盒面膜值不了多少钱，但却有可能为我们带来一个，或者好几个客人。你放心，就算她近期不会再来，可面膜的功效不是虚的，她用着好，搞不好还会推荐给其他人呢。”姜荷对客人没信心，但对自己制作的草药面膜可是自信满满，想当初就是用这草药面膜，在雍州笼络了好几位熟客呢！

佟雪若有所思地寻思了一会儿，突然冒出个好点子：“姑娘，我见你还做了消肿平疮的面膜，这种面膜不需要抹全脸，只需要涂在患处即可。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多笼络些脸上生疮的客人？”

姜荷对这个徒弟真是满意的不得了，她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真聪明，都会举一反三了！既然是你想出来的点子，那就你负责售卖吧，若是遇到抵触的，只管送一小盒给她，让她自己回去用。”

佟雪受到信任，心里不由得激动起来。她不敢辜负姜荷的期许，更加卖力地吆喝起来，光是吆喝还不行，她离开妆摊，专挑脸上生疮的去跟人家搭话，看得姜荷心惊胆战，唯恐她被人揍一顿。

但还好，这小丫头也算能说会道，虽是揭人家短处，倒也没人与她为难。直到上午，她总共送出去七小盒面膜，讪讪地面对姜荷：“荷姑娘，我是不是送出去太多了？”

姜荷安慰她：“咱们用小盒装的，无妨。更何况昨儿晚上熬了那么多，如今一半还没用完，过了今晚就不能用了，你多送出去些，还能减少些浪费！”

她这么一说，佟雪干劲儿更足了。下午人们陆陆续续下山，姜荷忙着卖果茶，佟雪则一鼓作气将剩下的草药面膜全抛出去了，除了四个付钱的，剩下的都是赠送的。

姜荷已将果茶销售一空，正坐在妆架后面和乔大娘聊着天。佟雪喜滋滋地拿着一把铜钱回来了：“荷姑娘，我按照一盒二十文的价钱卖，总共得了八十文呢！”

没等姜荷说话，乔大娘就先夸赞道：“姜姑娘，你这小徒弟可真机灵，小小年纪比许多大人都会做生意！”

姜荷有意打趣：“大娘，您少这么夸她！您看，她那小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佟雪做了个鬼脸，随后搬着马扎坐在两人身边，故作神秘道：“你们猜我刚才发现了什么？”

姜荷很捧她的场：“什么？快说快说！”

“我正在那边叫卖面膜呢，居然有个男子走了上来，一副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说的样子！我看了他的脸，发现他生疮真的好严重，额上、脸上都是，想必也是想试试这草药面膜，但是羞于启齿吧！”

其实古代男子注重自己外貌不是什么稀罕事，像是魏晋男子熏衣剃面、胡粉抹脂，宋朝男子簪花，要论起来，这些朝代的男子爱美之心与女子不相上下。

但重点就在于朝代不同，审美和思想也不同。姜荷如今所在的梁国，虽说没有规定男子一定要有阳刚之气，但前朝连年的战乱导致梁国大多男子应召入伍，大家天天忙着打仗，连洗脸洗澡都费劲，谁没事打扮自己啊！

将士们需要在战场搏杀，文人们却不必过那种刀口舔血的日子。他们要么在城里用嘴上功夫宣传敌国多么可恶，我梁国子民当团结一心共同抗敌之类的豪言，要么就在朝堂之上口沫横飞地控诉哪个将军用的哪套兵法不对，或是某某将士远征期间去田里偷了一袋子苞米之类，该将士目无法纪、难以管教，是否应该军法处置等等。

那将士们一看，我们在战场抛头颅洒热血，你们倒好，在城里过着舒服日子，每日又是打扮自己，又是吃好穿好的，还有空编排我们？一时间便怀恨在心，恨不能直接策马冲上朝堂，把那些文官的脑袋砍个干净。

后来梁国大胜庆国，又把乞鞑人赶回了大漠，再加上新帝也是个武把子，多次随军上战场杀敌，梁国武官的地位扶摇直上，终于叫他们逮着报仇的机会。

可他们再讨厌那些文官，也不能真的砍掉他们的脑袋。据说因此，朝中几位大将还一起开了个会，足足开了两个时辰，终于得出一个结论：动手不行，动嘴总行了吧？

上朝时大家不敢放肆，但只要一下朝，武官一看见文官就要嘲讽一番。包括但不仅限于：

“严大人，您画画呢？画的是狗吗？不是啊，是鹿？不是我说，你这画技也该好好练练了，实在不行，让你府上那几位雅妓教教你也成啊！啊？那是你小妾啊？对不住……”

“徐大人，您这脸色抹的什么玩意？妆粉？哎呦，我以为你把你家面缸打翻了呢！你这副尊容去上朝，不怕碍着圣上的眼吗？”

“高大人，您老今年贵庚了？怎么还学年轻姑娘往眼皮上涂胭脂？您看看，您这眼角皱纹都能夹死苍蝇，胭脂在您眼缝里都快沤了！”

“欧阳学士，听闻您一个月要洗六回澡，您是掉粪坑了吗，洗的这么勤！哎呦，您离我远点，回去再洗个澡吧，这味儿啊……”

文官向来不怕吵架，但这帮粗人骂起人来雅俗并济，伤害也大，侮辱性也强，皇帝也不给他们做主，久而久之，文人们皆怕了这群武夫，也不化妆了，也不收拾自己了，唯恐给人留下话柄。

所以就造成了如今这男子不好打扮的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