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想越不对劲，酒也不喝了，坐上马车直奔自己府中，来到杨雨萧的院子。她的房间摆设一如从前一般精致，可这房间的主人却已被他亲手送进了大牢。

薛青廉突然觉得心里有点闷闷的，一刻也不想在这院里多待。他对竹香和竹叶说道：“等下你们去我那里，我问你们些话。”

竹香老实的应了一声，竹叶一见他这副模样，便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当即便跪在地上：“老爷，姨娘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薛青廉别过头去，冷声道：“是了，你们两个身为她的贴身侍婢，想必对她的所作所为也是了然于心。怎么就不知道规劝她几句，任由她胡来？！”

竹叶哀声道：“不是奴婢不想劝，实在是姨娘她被人迷了心窍，旁人的话她全然听不进去！老爷，您是知道杨姨娘为人的，她平日只知道拈酸吃醋，或是贪点小便宜，您就是让她绞尽脑汁去想，她都想不出这样的主意啊！”

与其说是了解她的为人，不如说是了解她的能耐。

薛青廉撇了撇嘴，问道：“那你说，是谁怂恿她的？”

竹叶目光一凛：“是香莲香姨娘！自从她来到府中，便可劲儿同杨姨娘攀关系，杨姨娘心善，见她无依无靠的，也时常照应着她。但数月前她突然向杨姨娘提议建中和堂之事，甚至将如何敛财之法也告知了杨姨娘。杨姨娘那时正失宠，一时糊涂就……”

说到这里，她恳求道：“老爷，您与杨姨娘这么多年情意了，可不能被旁人离间了！若要论罪，我们姨娘最多算是从犯，那罪魁祸首却还过得逍遥快活！老爷，您一向是最公正的啊！”

薛青廉脑中逐渐清明，他理清了所有的事情，不由气得牙根发痒。

这一切都是赵墨珏布的局，恐怕从送香莲给他时就设计好了。当初香莲进府，他因着防备赵墨珏，还冷落着人家，殊不知人家的目标根本不是她，而是杨雨萧！

可他赵墨珏为了什么呢？

就为了不让他帮姜家？还是有什么政治上的目的呢？

他越想越觉得憋屈，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便叫属下把香莲带到他的房间，自己拂袖离去了。他走后，竹香看着竹叶叹了口气：“你这是何必呢？”

竹叶一改方才的哀切，眼中满满的精明：“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傻？咱们跟着杨姨娘的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虽说她为人刻薄又抠门，但咱们俩的月钱是府中最高的，又有体面。可若是杨姨娘倒了，咱们之后的去处都是问题，去跟着严氏，还跟着别人？这么多年因着杨姨娘，咱俩手上沾了多少脏东西，那些人恨不能把咱们生吞活剥了！还不如拼一把，搞不好能把杨姨娘救回来，咱们往后还有好日子过！”

竹香轻轻摇了摇头，她不知自己离开杨雨萧会被分配到什么地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但可以肯定的是，跟着杨雨萧绝没有好下场。

即便这次能侥幸被她躲过去，那下次呢？她这样的人，闯出泼天大祸是早晚的事，与其丢了性命，还不如叫她得到点教训。

薛青廉在房里等了许久都不见小厮回来禀告，不由生出几分烦躁，在屋里踱来踱去，计划着如何揭开赵墨珏的阴谋。

将香莲带过来定要好好审问一番，叫她供出幕后主使，再将她带到赵墨珏处当面对峙。

可是……对峙之后呢？

纵使香莲承认是赵墨珏指使她挑唆杨雨萧犯错，能说明什么？

人家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事儿是杨雨萧办的，钱是进了杨雨萧的口袋，百姓们指认的也是杨雨萧，关旁人什么事？

赵墨珏只是布了一个局，要不要入局、入局之后如何走棋，都是由杨雨萧自己决定的。

这样一想，他的气焰便若了半分。这时，小厮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他神色慌张，语无伦次道：“大……大人，香姨娘……香姨娘她自尽了！”

薛青廉“腾”地站起来，也没时间多问，匆匆跟着小厮来到了香莲的院子。这是他第二次见香莲，个头小小的，长相也幼态，她躺在床上，好似一个睡着的孩子。

他探了探她的鼻息，了无生气，身体还有温度，应该是刚死不久。在她的枕边有一封信和一个空空如也的药瓶，薛青廉一边想她大概是服毒自尽，一边将那封信拿了出来。上面只写着一句话，字迹潦草，勉强能让人看清：“自香莲入府以来，未得垂青，府中下人捧高踩低，常有克扣月例之事。香莲实不堪忍受，颇觉自己白来这世上一回，此生已尽，但求来生恣意快活一回。

香莲上”

薛青廉额角一阵阵地抽痛。好啊，这回别说他去找赵墨珏的麻烦了，人家不来找他的麻烦就不错了。香莲是赵墨珏送来的人，却因不受他宠爱、受他府中人欺凌而自尽，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没把赵墨珏当回事啊！

他能怎么办呢？

先发制人，上折子参赵墨珏一本？

可问题是，人家赵墨珏自从来到雍州一直规规矩矩的，并无错处。即便他鸡蛋里挑骨头，硬给人家安上个罪名，可别忘了，他也有把柄在人家手里。

算了吧，累了。

薛青廉想，他与姜家本来关系就不如从前，若是赵墨珏没有太过分，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样想着，他又看了一眼死去的香莲，挥了挥手，仿佛在赶一只苍蝇：“找个地方埋了吧，对外头就说是病死的。”

小厮应了一声，夜色将近时便将香莲装入了棺中，抬去了郊外。殊不知自从他们出了府就已经被人跟上了，等知州府的人将棺木下葬后，杜飞扬便从暗处走了出来，将棺木从坟中挖了出来。

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香莲的身体依旧温热着。杜飞扬将她放在一边，重新将棺材埋进坑里，让人看不出一点挖动过的痕迹。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香莲才逐渐醒转过来，看着杜飞扬轻轻一笑：“杜大哥果然没有骗我，我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