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荷想到了姜艾，于荣兰之所以尊重姜艾，并不是因为母爱亲情，而是因为姜艾嫁了个当官的，是官夫人，她不仅不敢得罪，还要上赶着讨好。

但如果姜艾嫁的只是个普通人，无法为家里带来利益，那么于荣兰虽然不至于冷落她，但也绝不像现在一样宠爱。

想起自己的这位大姐姐，算起来她也快跟着夫君离开雍州了。姜荷真心希望这位唯一对她好的亲人赶紧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不然她看到自己的家族逐渐走向破落，该有多难过。

姜家的绣坊名为衡心绣坊，姜荷一看到这个名字就在心中发笑——连名字都是人家的，也不知道于荣兰母女能在其中捞到什么。

如宋云昙所说，绣坊生意极好，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一个个头娇小的女子正在门口迎客，宋云昙指着她对姜荷说道：“这是姜家三房的大姑娘，名叫姜菡，早些年跟我有过一面之缘，为人还算和气。”

姜荷从没见过自己这位堂姐，便多打量了对方几眼。她自己与姜菡的长相并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但姜菡眉眼间与姜艾有几分相似，都是细眉凤眼，有着江南女子的婉约之美。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姜菡向这边望过来，先是与姜荷对视了片刻，又将目光投向宋云昙，沉思了一会儿，这才终于笑着迎了上来：“是宋四姑娘吧？都是女大十八变，我上次见四姑娘时，您还只是个小娃娃，现在倒成了个大美人了！”

宋云昙笑道：“哪就那么小！当时我都十岁多了，你应该比我大一点。什么时候来的雍州，怎么没听到你的消息？”

“这段时间我光顾着家里忙着绣坊的事，也没出来转转。对了，这位是……”

姜荷见她的目光投向自己，微一颔首，大大方方的介绍自己：“姜姑娘安，我叫阿荷，是个妆娘。我运气好，得了宋四姑娘青睐，今日便厚着脸皮让她带我出来逛一逛。”

姜菡看向宋云昙，她方才就觉得这副妆面很特别，不仅颜色少见，上面还有浅金色的闪粉，想必是名贵之物：“这副妆面是你画的？倒真有两把刷子！”

宋云昙得意地一扬下巴：“那当然，本姑娘看中的人还能差了？咱们别在这聊天了，还不带我们去看看你家的绣品？我这几天正想着做两身新装呢。”

姜菡便带着她们两人参观了绣坊。姜荷对刺绣一窍不通，只觉得绣的好看，却不知针法是什么，还好有姜菡在一旁讲解，不止介绍了针法，还介绍了布料和绣线。

布料根据不同的消费群体购置了好几种，像是普通人用的棉麻，富人用的绫罗绸缎，绣线也是一样，分为棉线和蚕丝，据说这批蚕丝都是从苏州运过来的。

姜荷随口问道：“这蚕丝可是天蚕丝？”

姜菡急忙摆手：“就是最普通的蚕丝，咱们哪里敢用天蚕丝呢？那是供给皇家的！”

姜荷不由暗自腹诽这万恶的封建社会，连个蚕丝都要分三六九等。

宋云昙看中了两套亮色衣服：“我先订这两件，上面绣的兔子图案真好看，我最喜欢这样的小玩意！”

姜菡眯着眼睛笑道：“四姑娘最适合亮色了。对了，说起这个，今日我总闻到你身上有股特别好闻的香气，可是用了什么香粉？”

宋云昙将一旁挑选帕子的姜荷扯了过来：“是阿荷做的香水！据说加了些果7子的香气在里头，这才显得清新活泼。寻常的香粉虽然也好，但不太方便，味道厚重了些，总不适合我们这样的年轻姑娘。可这香水不一样，不仅气味多样，也方便得很，只要喷一喷就行。”

姜菡先是微微吃了一惊，随后又用力嗅了嗅，果真闻见了橘子的香气，可是再闻一闻，又觉得有花香混在里头，还有淡淡的酒香，真是既好闻又神奇，看向姜荷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赏：“阿荷姑娘真是别具匠心，这样的好东西想必要不少钱吧？”

姜荷谦虚道：“哪里，不过是闲来无事自己捣鼓出来的罢了。价格倒好说，毕竟用料都是些寻常东西，只是工序比较繁琐，或许半个月才能做出一两瓶。”

姜菡沉吟一声，仿佛想到了什么，随后对两人说道：“你们二位若是没事就等一下，我上楼跟我堂哥说几句话，很快就回来！”

说罢将两人带到一处包间便匆匆离开了，宋云昙好奇地看着她的背影：“想起一出是一出，也不知有什么要紧的事，好歹把我的尺寸先量了啊。”

姜荷不语，心中却已经猜到对方的目的。她执意要给宋云昙上妆、喷香水，原因之一就是想让绣坊的人闻到。

在她从前的那个世界，总会有店家将香水和服装搭配着卖，就像卖肉片的总会在店里放一些火锅蘸料搭配着卖一样。原本她只是赌一下绣坊的人会不会想到这一点，若是想不到，她也有其他的法子搭上这条线，但现在看来是她赌对了。

姜菡必定是有了主意，去找绣坊的主事人，也就是姜恒定夺，只是不知道她这位未曾谋面的堂兄会怎么做呢。

可别让她失望啊。

不一会儿，隔间的门帘被一只手拨开，走进一个人来。那人身穿墨蓝色毛领长袍，仿佛浸染在白纸上的一道墨痕，五官阴柔得不像男子，倒像是一个秀气的女子乔装打扮的。

他看到姜荷怔了怔，随后轻抬手臂，拱手道：“在下是绣坊的管事姜恒，多谢两位贵客光临小店。”

“小店？”宋云昙调侃道：“你这若是小店，那其他人都不要做生意了。”

姜恒这才看向屋里的另一个人：“这位应该就是宋四姑娘吧？听说您常和阿莘表妹一块玩，承蒙您照顾了。”

宋云昙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不敢不敢，照顾不照顾的且先不论，想来她也不愿意看见我。她今日没来吗？”

姜恒被噎了一句，也不恼，依旧一副谦和的样子：“阿莘表妹去赵府送衣裳了，还没回来。若是回来了也站不住脚的，近来绣坊的订单多，都需要她劳心费神，说来也是辛苦她了。”

别说姜荷了，就是宋云昙也险些笑出声来。送衣裳？说的倒是体面，不就是跑腿吗？没想到姜家大房平日看着风光，可现在人家二房三房舒舒服服的坐在屋里，他们倒成了跑腿的。

正说着，姜菡端着茶盘走了进来，嗔怪的瞪了姜恒一眼：“恒哥怎么就让客人们站着？不是有事情要商量吗，总要坐下谈才好！”

姜恒如梦初醒一般，忙招呼两人坐下：“瞧我，光顾着说话，倒忘了规矩了。这位是阿荷姑娘吧，听菡儿说你会制作一种味道极好闻的香水？”

姜荷看了一眼姜菡，微笑道：“菡姑娘真是谬赞了，不过一瓶香水而已，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如果非要说，也只是比寻常的香粉方便些而已。”

“可否让我看一下？”

姜荷看向宋云昙，宋云昙一向大方，从自己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瓷瓶放到桌上。姜恒被这小巧的包装勾起了好奇心，拿到手里把玩了片刻，这才摘掉盖子，在空气中喷了一下。清新活泼的香气萦绕着他周围，久久没有散去，他近乎贪婪的嗅着，过了许久才开口：“真如菡儿所说，是极好的东西。有色无味，就是喷在衣服上也不妨事。阿荷姑娘，我开门见山的说了，我代表衡心绣坊想跟你谈谈这香水供给的事情，不知你可有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