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潼有件事没跟叶夜说。

这次行动一定会出意外，他一定会失败，死在天原城里。

他暂时不在天命之子的故事里，可却还在天命之女的剧本之内。

冥雨沉溺于她的爱情，抛弃了既定的道路，那么天命就会把她拉回正轨。

就像对萧明的那样。

当萧明的心里有了牵挂，有他的父亲，有他的爱人之后，天命就会把这些夺走，让他重新变成一个没有弱点的人。

如果冥雨最后要成女帝的话，她也得没有弱点才行。

要让一个个男人为她奋不顾身，爱得粉身碎骨，用生命为她铺就登基的红毯。

夺取她心中的所有柔情，让她的心变得冰冷而坚硬，从而完成少女到女帝的蜕变。

叶夜的死，将会成为她蜕变的起点。

记得冥雨说过什么吗？

冥雨说，前世，俏面飞贼死在了樱花。

叶夜一直想要改变命运，为了冥雨，为了春岚净琉璃，甚至萧明也能算是。

可最终，他还是逃不开自己的宿命。

我之前杀不了他，是因为还不到他死的时候，命运要他活。

现在，就该他献祭自己，给天命之女成长了。

杀他的不是我，不是天照，是命运。

……

灵魂的剧痛让他浑身失力，瞬身之后没有维持住身形，摔倒在地。

“神光会洗净你的罪孽。”

“哈哈，我……我才不会输给你！神也好鬼也好，都拦不住我！你就算是真的太阳，也得有落下的时候！”

叶夜身后绿色的光轮亮起，渺小但倔强。

“我要拆了这天原城！我才不会向那狗屁的命运低头！”

“我不会死！”

天照无声落泪。

“虽是罪人，但我仍愿你的灵魂于白夜中长眠。”

神光落下，如她所言，把小小的绿光淹没在了白夜里。

“我说了，我不会死！！”

叶夜从纳戒中取出一块天阶灵石。

用最大的灵力供给自身恢复，也许能挡住这一击。

然后再像打萧明那次一样，用最强的法器砸烂这个装神弄鬼的女人！

【喂喂你这样真会死的，你的灵魂承受不了再来一次的。】

『没关系……只要赢了这最后一战，死也无所谓了！』

『大夏的命运，冥雨的命运，由我来改变！』

『这一剑，不为求生，只为求胜！』

一颗天阶中品灵石破碎，溢出的灵力浓郁到几乎掀起灵液的海啸。

而叶夜，要把这股海啸，全数吸纳进体内。

【不不不这绝对是自杀，你的灵魂会在你吸收完之前就破碎的！】

『只要，让我多坚持一会，只要一会！』

“啊！！！——”

牙关紧咬，目眦尽裂，周身青筋暴起，破裂，重组。

崩解的痛苦，叶夜已经做好了再承受一次的准备。

只要，赢！

“不要反抗了。”

“你不会感受痛苦。叛逆者，我仍愿予你慈悲。”

一束金线穿过灵力的暴风，捆在叶夜的右手上。

立刻，叶夜的剧痛消失不见。暴乱的灵气向奇点汇聚，压实，重新凝结成一颗闪耀着星芒的灵石。

绿色的光轮停止转动，散入虚空。

光芒闪烁，叶夜感觉自己全部的力量被天照的金线抽走，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灵魂和肉体断了联系，所有能力全部失效。

不只是能力，哪怕是想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了。

“你会死在审判的白夜里，而不是永不见天日的深渊泡影中。”

是的，他看不见了。

但他明明知道，此刻自己正面临危局。

这个装神弄鬼的女人连拼死一搏的机会都不留给他。

所有的感知，在此刻全都断了。

不，他分明还是看得到的。

这光是如此的耀眼，如此的炽热。

热得好像要将这具身躯融化一般。

但这具身躯……还是我吗……

神光烧瞎了这副身躯的双眼，只剩下一片白色。

即将消融的痛苦，由整个身躯来承受。

而灵魂，感受不到一点。

天照沐浴在神光之中，斜指的凤眉好像要把神的怒火全部汇聚到眼前的凡人身上。

“我会给你的英雄一个光明的谢幕，但我也要你一个回答。”

“渊！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屠杀我淳朴善良的子民！！！”

“哈哈哈哈……”

叶夜感受到这具身躯擅自行动起来，对天照发出了挑衅。

“可笑！自称什么太阳，可笑，哈哈……天照！你睁眼看啊！这是你口中善良质朴的子民吗！”

“战火，屠杀……不是因为我，不是大夏，不是什么渊……那是……人心的暗……”

“只要有人的地方，争斗就从不缺席……”

甚至已经感知不到方向，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他不知道这副身躯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那是他最困惑不解却又最坚信不疑的东西。

“因为我不信啊……天照，你的神光，照得了人心的黑暗吗……”

他看不见，此时此刻，玉守神宫辉煌璀璨，那些牵连的金线都发出了夺目的光辉，无数光华齐齐对准了他。

“我的子民，我的挚爱，我不会让你们的血白流。”

“你睁眼看啊！樱花人的血到底是因什么而流……恶人当道，好人枉死，这就是你的光吗……”

“哪有什么善与恶，光与暗，立场不同罢了……”

“天照……你的子民，不配！”

天照就像听不见他说的话一般。

他也不知道，这些话到底有没有说出来。这到底是他对天照的发问，还是他内心所寻求的解答。

他什么都不知道。

灵肉分离，五感尽失。

这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失败，也将是最后一次。

为什么呢？

因为失去了冷静，只想着那些热血沸腾的口号，犯了和魔法少女一样的错误？

还是赌气不过，想向圣女证明自己才是天命之子，想要挽回他犯下的错？

或者，真就是想要给冥雨一个，自己所能看到的，最好的未来？

又或者……

只是单纯的累了。

我累了。

若是以往，在知道自己只剩下半个月寿命的时候，自己一定会拼了命地找寻生路。

圣女说不行，还有别人，她未必就代表了这世间所有的可能性。

就算真的要给圣女下药，也必须要做好准备，如何攻心，如何让她心甘情愿，如何劝她救自己，把她当成自己的工具人用，榨干了价值就甩开。

自己过去明明很擅长这些的……为什么，最后放弃了呢？

理由很多，但都不重要。

这世上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呢？

我真是……错得离谱……

什么真情，什么爱，狗屁不是，信了那些，才会走到今日的绝境。

当我坏事做尽，拼尽一切想要活下去的时候，不管是萧明，曦潼，还是圣女，都奈我不得。

可当我想要为这世人讨个公道，想要当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侠的时候……

玉藻前给我的生命点起了倒计时，而天照将会以光明的名义给我最后的审判。

当坏人，还有得活；而当侠客，就会死。

哈哈，这就是现在的世道啊。

侠客梦啊……真是被她们害惨了。

这世上哪里还容得下侠客。

没有了，侠客的时代早就结束了啊。

天照伸手汇聚光辉，凝聚成一杆巨大的光刺。

于白色的黑暗中，叶夜隐约听到了天照的声音。

“神光，于此降下最后的制裁！”

被光明降下制裁，真是个……符合反派的死法……

哈哈哈！

可惜啊，我最后，还是没能当成大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