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不知道在这个梦里的顾颜是什么样子的，但急匆匆推门进去警察局的报案接待处时，小伶第一眼看到坐在长椅上穿着校服的男孩，就确定，他就是顾颜。

车才停稳，女儿竟二话不说，自己就下车跑进去了，同坐在后座的凌美娜连拉都没来得及拉。

“伶儿，你等等妈妈！”凌美娜连忙跟着追进去。

当她追到女儿身边的时候，女儿正跪在地上，小手轻轻地碰了碰一个穿着旧校服的男孩已经青淤的小腿。

“很痛的，是吗？”小伶泪汪汪的眼睛里，只看到顾颜，那个她熟悉的顾颜。

顾颜只摇摇头，一双通红的眼睛里只有她的脸，一下恍如隔世，说不出话来。

“警察同志，我家女儿才五岁，今天从幼儿园出来就没离开过我的视线，怎么可能……”

本心急如焚的顾雨筝看着陌生的小女孩进门就慰问自己的孙子，如同多年故友相见般，她很是惊诧。

后面先进来了小女孩的母亲，虽然没有上来就先极力维护自己家的孩子，但她却默默地从头到脚打量阿熙。

包括最后进来小女孩的父亲，进门就替自己女儿辩护，他定然可以证明阿熙的脚不是小女孩所伤。

且，他也在打量着阿熙，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

“对不起，我家孩子自己磕的脚，错怪人了。对不起……”无助的顾雨筝除了不停给在场除顾颜以外的所有人鞠躬道歉，已经不能再做任何事了。

听到这声音，小伶抬头看到了身旁边正向她爸爸妈妈道歉的顾董。

怎么会？

眼前这位披着破烂军大袄的老妇人，花白头发，脸上的皱纹如同被刻刀刻过的雕像线条，粗糙不堪。

“顾董，你……”

“对不起，小姑娘，是我不好，我家阿熙……”顾雨筝蹲下身子，想握起小伶的手请求原谅，她却忘记了自己那双捡破烂的手……

一直守在小伶身边的马烦夫妇几乎是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女人抱起了女儿，男人把母女护在了身后。

对方突然一下的动作，顾雨筝望着自己条件反射般随女孩被抱走而伸延的双手，急忙收到了身后。

“对不起，我不是顾意的，我只是……”顾雨筝慌张地解释，不想因为自己的这个失礼的举动连累到孩子。

此时小伶看着已卑微到尘埃里的顾雨筝，眼泪禁不住叭嗒叭嗒地掉了下来，她拉着身前一副强硬态度的马烦，大声喊道，“是我！就是因为我，他才受伤的！”

这对护女心切的夫妇，令顾颜的脑海里不禁闪现出那个小伶坐在水池边儿上鼓着腮帮子强忍泪水的画面。

和她强撑着笑，说的那些话，“广告词说想留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留住他的胃。于是我就学做饭，只要我爸一回家，我就给他做好吃的，以为这样他就不会再走了。”

在这个世界里，她有妈妈护着，爸爸更不会离开她……

还有眼前这个佝偻着身子，一心要替他承担一切责任的奶奶……

顾颜起身，挡在顾雨筝面前，双眼只与马烦对峙，“我不追究她的责任了！”

“从现在开始，之前的事情都结束了！我不告她了，也保证再不会寻她麻烦！”

顾颜拉起奶奶的手就往门外走，脸别向一边，根本不看小伶。

“顾颜！”

望着已经推门出去的顾颜，正拉着一辆破板车要离开，无法挣脱父母怀抱的小伶情急之下，只能再次喊他，“阿熙！”

这一声阿熙……

客厅里他曾紧紧拥抱着的人，那个他再也不可能闻到的才刚熟悉的味道……

顾颜没有停，他只深吸了一口气，一手牵着奶奶，一手拉着车，顶着寒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警局。

……

凌美娜一脸担忧地望着一直望向车窗外的女儿。

驾驶座上开车的马烦，也时不时地从后视镜里窥探女儿的神情。

女儿虽然有时候会有些任性，但都是些小孩子脾气，不像现在……

“我的宝，爸爸出差前，你不是说让爸爸回来就带去你吃冰淇淋吗？不如咱们现在就去吃吧！”马烦提议。

“对对对，M记推出了一款新的缤纷蜜豆口味冰淇淋豪华杯，咱们现在就去尝尝？”凌美娜附和道。

可脸靠在车玻璃上外望，却没望到任何东西的小伶，思绪仍一直深陷在刚才顾颜绝情离开的情景中。

“那妈妈，我们就一起去M记哈……”马烦努力地想要把沉默的女儿哄开心，车往闹市开去。

“欢迎光临，请来这边排队点餐！”一家三口进门就听到M记最招牌的招呼声。

女儿今日表现异常，马烦不敢把她自己走，抱着她排队。

“71号，那位先生，你的雪顶咖啡。”配餐的服务员叫了靠窗边坐着的一个男生。

男生旁边，坐着一位正趴在桌面儿上昏昏欲睡的女生。

听到服务员呼唤，男生连忙起身去取来咖啡。

他手里拿着吸管并没有立马扎进杯子里，而是走到女生身边时，把杯子凑到女生耳边，“噗”吸管扎进杯子里，然后是手动吸管搅动杯内冰块的声音。

那个冰块与杯子及吸管碰撞的声音，如在耳际。

趴桌上的女生似听到了生命的呼唤，“蹭”地抬起头来，瞪大两眼高兴地接过男生的杯子……

女生明显是个比她斯文的人，并没有像她那样，没有像她那次在会议室里接过顾颜手上的奶茶时那样，接过就猛吸一口。

“我的宝想要吃什么？今晚我们随便点，不怕上火，也不怕冰，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来到点餐台，马烦很是豪横地把女儿放坐在点餐台边儿上，并给她递上点餐单。

小伶这才晃过神来望向正对她百般爱护的马烦，和紧跟他们身边，并没有离开她的妈妈凌美娜。

眼前一切是梦，还是真实的？

如果是梦，她为什么不醒？

如果是真实的，面对眼前两张她求之不得的脸，心为什么那么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