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天使托孤，蜘蛛心结

千道流是自己对自己下的手，而且个人的实力也摆在这儿，所以他对自己的情况其实心里有数。

叶仁心一开始说让慢慢养着，这已经是很客气了。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有的口子一开，就会像决堤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身体也是如此。

他的生命本源并非只有一丢丢缺损，而是他自己亲自拆开的。

就像将先前他在演示中，已经嵌好的红色光环一口气拔出九片一样。

原本被圆环箍紧壮大的本源，现在只剩下了结构崩散，支离破碎的样子。

如果他不是还有一点神力吊着，如果不是他的本源较之常人要丰沛，他哪里还有正常移动的本事。

但即便如此，也仅仅只是“吊着”而已。

普通的小打小闹、修修补补现在根本就没有意义了。

除非独孤博手上还有那种令金鳄脱胎换骨的奇珍异草层级的宝物，而且还必须是专门针对于生命本源的，才能有效。

但老毒物他当初拿出异草时就说过，那是他家孩子运气好才偶然遇到的两株。

千道流不觉得自己能有那种运气了。

说难听的，就算真存在合适他的奇珍，他甚至连它们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更谈何寻找？

独孤博他刚刚给我的药丸，哪怕是再好的药材所制，只要层次没达到，也就是浪费。

他还是不要暴敛天物了。

至于使用武魂的能力？他自己的六翼天使，叶仁心的九心海棠无不具有绝强的治愈能力，但也都起不到作用。

他还能找谁呢？

说一千道一万，不过都是“药石无医”四个大字。

好在他自己倒是看得很开。

他基本已经做完自己所有能做的，和所有该做的事了。

如果说五年多前，独孤博突然找上他时，他心中还难免有些挂心的事。

例如，比比东手下的武魂殿究竟该何去何从？

雪儿和比比东之间的复杂关系又该如何厘清？

但现在，武魂殿发展欣欣向荣，堪称一枝独秀；

小金早已完成突破，无论实力还是威望，都足以接替他的位置；

如今的比比东，行事也不再偏激。

比比东身上，曾经令他警惕无比的疯狂恶念也早就找到原因，得到了解决；

雪儿也有了自己的羁绊，不会再那么执着于母爱，在天斗有独孤博看着，他很放心。

他似乎终于能够安心的，光明正大的功成身退了。

……

“大哥！你在说些什么？！”

突然得到千道流任命的金鳄心中并无喜悦，而是慌急。

他之前虽然对大哥语气重了些，但那不是为了他的身体吗？

他自己可从未真的觊觎过大供奉的位置啊！

即使他同样已经99级，甚至已经能与大哥打个有来有回也是如此。

千道流摆了摆手，笑得坚定而坦然。

“你可不要觉得坐这个位置会是美差。

大供奉统率代表了供奉殿的所有斗罗，是荣耀、是权利、也是责任。

小金，我现在把这一切都托付给你了。”

不等金鳄反驳，千道流又转向比比东，点了点头。

“教皇冕下，我知道伱一直胸有丘壑，但因为你与我天使一脉之间的心结，是以我们重来难能同心同德。

即便我们自己不说，但其他人也未必不会那么想，横生掣肘。

不过近些年来，您做的已经足够好了。

如今我退位让贤，二弟他又一贯以武魂殿为重。

之后你必将顺心如意，你们二人也肯定能给武魂殿带来全新的面貌。

武魂殿不是仅我千家天使一脉的武魂殿，而是天下所有拥有武魂之人的武魂殿。

二弟他是第一个非天使武魂的大供奉，而你作为第一个非天使武魂的教皇，实在是再妙也没有了。”

千道流突然微微躬身，行了一礼，郑重道：

“教皇冕下，武魂殿就交给您了。”

比比东也是第一次看见千道流这老头如此作派，同样不敢轻忽。

她认真地看着千道流，身上好像突然就平添了一份沉甸甸的分量，同样郑而重之地答道：

“好！”

看比比东答允，千道流的笑容又轻松了些。

他转而对着殿中剩下的所有人大声讲道：

“各位！你们在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自从现任教皇受洗登座之后，教皇殿和供奉殿之间一直都有不合的消息流传。

事实上，你们所有人，甚至包括我自己，都是造成这份‘不合’的推手！

如今我要在这里说一句。

此间之错，皆在于我私心作祟，与你们无关，也与教皇冕下无关！

如今，老夫要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向教皇冕下致歉，还望教皇冕下原谅！”

随着千道流再度躬身，殿中又是一片哗然，纷纷劝道。

“大哥，您老那是老成持重啊！又何必如此？”

降魔斗罗如是说道。

第221章 天使托孤，蜘蛛心结

他以为千道流说的，是几次阻止比比东那些提案的事。

但那些提案全都过于激进，不是灭了这个宗门就是篡了那个国，否了才应该是正途。

“大供奉，您什么都没说，全是俺们自作主张了！”

魔熊斗罗这么说道。

他以为千道流说的，是他自己当时自己揣摩大供奉喜恶，悄悄威胁教皇殿那些人，教他们阳奉阴违，身在“东”营心在“千”的事。

但要不是有这么一出，他又怎么会得了教皇冕下好处呢？

所以大供奉又何必道歉，俺们和教皇冕下早就是一家人了，教皇冕下肯定不会计较的。

只有作为当事人的比比东才知道，千道流他当众致歉是为了什么。

既是为了替她背书，立威正名。

真正如他所言，促成“比”派（非天使派）武魂殿的通体上下一心。

同时，也是为了当年的那件事。

无论是上任教皇，天使一脉的千寻疾兽性大发，悖逆师德，强要圣女，密室囚禁；

还是作为教皇的她，曾经被师长强女干产子，密室反杀，成功噬师，这都不是能放到明面上来说的事情。

她现在已经是教皇了，在这种节骨眼上，一切要是摊开在太阳下，无疑会对教皇本身的权威、武魂殿积累的名声，还有她自身上位的公理性造成巨大损伤。

比比东深切地明白，人心可以是何等肮脏的东西。

如果一切真相大白，固然能把千寻疾钉在耻辱柱上，但却没有人会为她打抱不平，也不会有人觉得她干得漂亮。

人们只会好奇她和千寻疾之间的桃色新闻，情爱纠葛，只会质疑她一个被强女干的还噬过师的女人，凭什么能坐在教皇的宝座上？

搞不好她还会变成一个主动勾搭师长，人尽可夫的荡妇？

这就是人心，这就是人性。

所以无论是被罗刹恶念影响下的比比东，还是脱离了罗刹恶念的比比东，都不会让自己陷入那种境地。

但有的东西就像根刺，如果没有个交代，它就会一直卡在喉头，直至人的嗓子溃烂。

曾经的比比东，不就憋出了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的滔天恶念吗？

再说回现在的比比东。

她本来以为，在自己的大好前程中，在自己尊贵地位的代偿下，在小蠢蛛的陪伴里，自己早就把刺活着血咽下去了。

反正这根刺见不得光，她不能提，千道流更不会提。

那之后数次对她的纵容和指点，多半就是千道流会做的全部了。

却没想到，千道流竟然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向她道歉。

虽然做得隐晦，但的的确确，并非私下的，而是公开地道歉了，为了他的那些“私心”。

千道流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比比东的心底一悸，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样，然后一股难言的舒畅和释然突然就包裹了她。

她这才发现，原来她从来没有把那根刺吞下去过。

“过去了。”

比比东轻描淡写地回答。

没有人注意，此时她的眼睛隐隐湿润，同时泛起了血丝。

但这种现象很快也被她的魂力运转消弭，隐藏在了她平静的面容之下。

即使面对的是千道流，她也无法说出“原谅你”和“没关系”。

但当她说出，“过去了”这三个字的瞬间，她自己知道，她是真的不在意了。

两人对视，心照不宣。

千道流也知道，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了，笑意更是轻松了几分。

而独孤博的耳朵也随之动了动，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就在刚刚，他耳边突然出现千道流的传音。

“如果可以，帮我好好照顾雪儿，非是必要，不要让她回武魂城了。

你帮我转告她，有些缘分不必强求，不用互相为难。

她自然能懂我的意思。”

千道流也没管独孤博的反应。

他只是长吁了一口气，从魂导器里取出了一份已经准备好的记录，直接放到了地上。

“这是我先前说过，彻底剥除身体魂环属性的法门，你们之后谁愿意看就看吧。

不管能否借之接近神明的境界，但像你们有些魂环年限足够，只想置换魂环本身种类的，也可以研究研究……”

“所以事都让别人干了？你又要做什么呢？”

独孤博出言问道。

基本做完了所有交代，千道流舒适地伸了个懒腰，羽毛零落、残缺不全的翅膀在他身上反而有种衰败的颓丧美感。

“在一个地方呆得太久，我现在想去看看海了。”

“那孩子怎么办？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独孤博的眉毛皱了起来。

事实上除了几位供奉和比比东，其他人对独孤博所说的“孩子”真是一无所知，纷纷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啥孩子？谁的孩子？大供奉有孩子？

还是说独孤博的孩子和大供奉有关系？

而又一道传音落入了独孤博的耳中。

“她现在其实并不需要我的指引，而是需要历练。

而且天使神是属于天空的神只，如果有那一天，我感应得到，我一定会再赶回来的。

我也会努力再活得久一点。”

而千道流在明面上用嘴说的是：

“不管是谁家孩子，我都已经有心无力了。”

独孤博倒还好，但金鳄斗罗可听不得这个。

多年相伴下来，在他心中，自家大哥早就堪称无所不能，但今天才短短一天，他大哥就已经说了多少次“有心无力”了？

“大哥！既然叶先生他让您静养，您不管想做什么，不如都先养养？”

“不错！大供奉/大哥你不必急于一时！”

“大供奉等您痊愈，您想去哪大家伙儿肯定都随您去啊！”

“大供奉先留下修养吧！去海边怎么能少得了老佘。

等他做完任务，咱们一起去吧。”

有金鳄带头，封号们也反应过来，纷纷劝道。

千道流又不是铁石心肠，听到这些心里还是很受用、很感动的。

他轻笑一声，拒绝道：

“走开走开，我现在可不是大供奉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现在才是大供奉！我说不许！

叶先生，大哥这种情况能出远门吗？”

金鳄和千道流是现在武魂殿辈分最大、相交最久的两人。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感受到千道流今天所做一切事情的潜台词。

他命不久矣了。

当然，或许其他人也听出来了，不过他们不敢像金鳄这样，当面违逆千道流而已，尤其是在这种时刻，他们不忍心。

叶仁心再度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口中却说道：

“只要不是太劳累就无妨，大供奉想去哪儿就让他去哪儿吧。

不知大供奉可介意老夫同行？”

现在在场的，谁不是人精般的人物，叶仁心这种再明显不过的暗示自然是谁都看出来，甚至包括了只做过一阵子人的阿银。

千道流本来想把这个问题绕过去的，先前他也是这么做的，但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叶仁心将之悄悄戳破了。

他有些无奈。

“叶先生，你这可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如果有我同行的话，至少能维持住您的状况，不是吗？”

面对千道流无奈的笑意，叶仁心同样回以展颜一笑，和蔼慈祥。

“实事求是的说，因为实在是太罕见了，老朽难免有些见猎心喜。”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病情还是人。

“大哥/大供奉，你就听叶先生的吧！”*n

“要不看海缓缓，你先随我回天斗？

我之所学与叶老哥不同，或许能有些别更快的办法。”

独孤博看着千道流仍然在各种推拒，突然出言道。

无论是药性合适龙芝叶的培育调配；

还是让千道流去尝试那株仙草，一劳永逸解决问题。

将千道流直接带回天斗，无疑正是效率最高的做法。

但千道流看似乎演不下去，也掩饰不了，于是干脆也不演了。

“这……又何必麻烦你们呢？反正我也……

这最后一段的时间，你们就让我去做想做的事吧。”

“最后一段？”

独孤博重复了一遍，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不会一直以为，我先前赠药时说“或许有用”只是安慰的客套话吧？

那他之前说“努力再活久一些”，难道不是随缘感慨，而是真的在陈述多活一阵？

“反正我的生命本源崩成这样，肯定是补不回来了，你们无需费心，还不如让我肆意一次。”

千道流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平静，他早就做好准备了。

“谁说补不回来了？”*2

一男一女的声音同时响起，仿若二重奏。

其中，男声出自独孤博，而女声，则出自先前并没有说话的阿银。

桀桀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