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勿相忘，即相遇

云家老祖在外游荡多年，去过多地，他经常踏出云州，前往其他几州悠闲游乐，遇到太多的人和物。

他曾经去过一座隐蔽的荒山，那座荒山地处偏僻、杂草丛生、林木繁密、人烟稀少。

而在荒山深处，有一座小巧简朴、颜色暗淡的银灰色小亭，即便历经时间的冲刷、岁月的雕剐，依然安静伫立、稳如磐石。

在那座小亭中，他偶遇了一位隐世独居的中年酒客。

那人身穿朴素的灰色长袍，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石椅上，双目无神的在小亭中落寞饮酒。

他的年纪看起来并不大，却一脸沧桑，有种看透了世俗万物、阴阳生死的意味，而他那双深褐色的眸子里，也流溢出无法言喻的伤感与怅然。

而中年酒客的情绪似乎很具备感染力，连修为较高、心境不低的云家老祖，心中也莫名一颤，为之动容。

他暗自惊奇，主动迈步上前，露出和煦的笑容，与此人交谈了片刻。

他发现眼前这人有些古怪，像是很久没有与人交谈，言谈举止，都显得有些迟钝、麻木。

而那人在得知云家老祖来自云州后，面庞颤动，浑浊的眼眶中，滚滚热泪，无声落下。

他内心似乎挣扎了许久，在云家老祖起身告辞、正打算返回云州时，此人却忽然间叫住了他。

“道兄莫急，你我二人相遇结缘。”

“此物，还请收下。”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件淡紫色的物品，努力撑起笑容，轻轻递了过去。

只是他那有些干枯、瘦弱的右臂，还是忍不住做颤，显露出内心的挣扎。

这是一个锦囊，小巧玲珑、精致秀美，溢散着一种独特的清香。

“倒是一件奇物。”

云家老祖心中称奇，一番道谢后，他收下了淡紫色的锦囊，随后便动身返回了云州。

送出锦囊后，中年酒客举起手中的褐色瓷碗，饮下了最后一口苦酒。

他取出这只锦囊，只是想要告诉身处云州的张凡，他还活着，仅此而已。

“张兄，莫要寻我……”

起身走出小亭，他睁着哀伤的眸子，遥望着云州的方向，心中充斥着悲苦与哀凄，喃喃轻语。

每次只要想到，当初那群跨马并肩、生死之交的好友，还有城中的无数民众，最终都因为他的过错，凄惨死去，他的内心深处，就会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与折磨。

幸存下来的他，也曾想过一了百了，找个偏僻之地，自陨当场。

可是，他死了却是轻松，但那些好友的子嗣、后辈，却是在失去了顶梁柱后，生存艰难、难以为继。

“该去见孩子们了。”

他在原地驻足许久，随后想起了那群好友的后辈，憔悴不堪的面庞上，展露出了笑容。

他离开了小亭，朝前走去。

引导他向前的，是满心的愧疚。

“倒是一件不错的宝物，佩戴时，能够增长精气。”

而云家老祖在察觉到锦囊的妙用后，亦是欣喜，随后便将这只锦囊佩戴在了身上。

也正是锦囊上飘溢出来的、那股熟悉的清香，才让与云家老祖接触过的张凡，意识到曾经的那位好友，很可能并没有死在那场恐怖的魔灾中，而是幸存了下来。

因此，他才会前来求证。

“那人，如今身在何处？”

此时，张凡的神色稍显复杂，随后开口询问道。

那位好友，曾经与他相谈甚欢、心性相适，两人协同齐心，闯过无数惊险之地，堪称生死之交。

而那位好友喜欢饮酒作乐、泼墨作画、下笔成诗，无论是武道天赋，还是才华心性，皆是上等之资。

只是，某一日，他在城中饮酒作乐、勾栏听曲时，偶遇了一位异常俊美的青年，两人一见如故、交心而谈、互相尊崇，不久后，他也将那人邀请了过来，介绍给几位好友认识。

奈何，谁也不曾想到，那位青年的实体，乃是一头诡异的妖魔，它拥有幻化虚实的超凡能力，当时几人尚且年幼，武道修为不强，无人是其对手。

他亲自带来了青年，也带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恐怖魔灾，将一切的美好全部摧毁，一城之人，几乎全被魔灾葬送，幸存下来的人，寥寥无几。

此时，阁楼内，云家老祖简单回忆了一下，随后便和张凡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便是，他给我的那个锦囊。”

最终，他将那个浅紫色的锦囊从腰间取出，递了过去。

锦囊里的东西，他早已察觉，但却没有打开观摩。

张凡伸手接过，他看着锦囊上熟悉的紫色花纹，接着取出存放在锦囊中的紫色纸页。

“曾经流年，化作追忆，勿相忘，即相遇。”

他看着上面记载的文字，心中一叹。

“不见吗……”

张凡心中轻语，神色略显哀伤。

“咳……咳……”

这时，云家老祖的状态急转直下，他不停咳嗽，伸出右手捂住嘴角，鲜红的血液从指尖流落，溅在地面。

“张凡，你可以动手了。”

云家老祖咳嗽着说道，似乎已经看淡了生死。

“往日的恩怨，都交给岁月吧。”

张凡抬手轻抚着锦囊上的紫色花纹，随后缓声开口。

云家老祖时日无多，出手也好，不出手也罢，他都没几日可活了。

而此人的心性与作为，与他的长孙云天涯完全不同，说到底，张凡与他的交锋，也仅仅止步于不同立场的交锋，并没有参杂多少私人恩怨。

云家曾经对天刀阁动手的人，他自然不会手软放过，但这位可怜、可叹、亦可悲的云家老祖，就让流逝的岁月，带走他的一切痕迹吧。

“岁月吗……”

云霄澈垂着有些黯淡的眸子，喃喃低语，心中流淌着莫名的意味。

有惆怅，有释然，也有淡淡的不舍。

“苏夜，我们走吧。”

不久后，张凡领着苏夜转身离去。

“世间天骄何其多？”

“可叹，又有几人，能够超脱岁月的囚笼？”

看着张凡与苏夜离去的背影，云家老祖怅然一叹。

千载也好，万载也罢，对于无穷无尽的岁月而言，刹那即逝，若不能超脱囚笼，任你风华绝代、横压天下，最终也不过是化作一捧黄土，随风而逝，留不下半点痕迹。

……

距离云家数十里外，一处简朴的庭院内，那位离去的白发青年，此时正端坐在庭院内的青色蒲团上，闭眸调息。

“咳……”

某一刻，他睁眸吐出一口青红相间的鲜血，神色沉凝，缓缓低语。

“张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