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很久没住过人了，我们几个在里面将就了一晚上，不管怎么说，比露天野营强很多。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就醒了，在这里睡得并不安稳，我隐隐约约记得昨夜做了噩梦，具体内容为何已经记不清的，但我清晰地记得我踹了隔壁小哑巴一脚。

人裹在睡袋里舒展不开，这一脚只能说是情感到位了，动作倒是没什么杀伤力。

但小哑巴还是醒了，朦胧间我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话，具体说些什么完全没听清，但那个声音是让人安心的，所以后半夜睡得还算可以。

我侧身看过去，另一边的胖子和吴邪还睡得香甜，但我刚刚醒来时的动作已经惊醒了小哑巴，他这会儿正盯着我看。

忍不住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这家伙实在是太警觉了，有时候我都恨不得把他放进一个真空箱里睡觉，不要让他听见一点动静。

“再睡会儿，还早。”我用唇语对他说。

小哑巴摇了摇头，也用唇语回复我：“不用，已经醒了。”

我微微一笑，心说我还治不了你了，裹在睡袋里往他身边拱了拱，轻声道：“你醒了我还困，陪我再睡一会儿。”

头顶轻轻传来一声好，我又往他怀里钻，头隔着睡袋和衣服贴在他胸前纹身处，再次闭上眼睛。

这个回笼觉睡得无比轻松，效果甚至比昨晚一夜的睡眠还要好，再醒来时甚至吴邪和胖子都已经起了，只有小哑巴还躺在原地没有动弹。

胖子听见我的动静，人在厨房，调侃已经砸了过来：“哟，繁星醒啦，有咱小哥当人形抱枕就是不一样哈，睡得真香啊。”

“就是就是，我打你身边儿过你都没醒，果然咱们小哥这温柔乡就是效果不一般。”吴邪也跟着调侃了一嘴。

我一瞬间脸有点烫，回头佯装生气地瞪了小哑巴一眼，捏了一把他脸颊上的肉，问：“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给我灌什么迷魂药了，怎么一挨着你就睡得这么沉呢？”

但话说到一半我就绷不住了，现在的我实在是有点拉不下脸说这样幼稚的话，到底不比从前年轻的时候。

那时候多自在呀，想说什么傻话就说，想做什么傻事就做，现在远没有那时候放得开咯。

胖子和吴邪听了果然在旁边乐呵着起哄，和我一起质问小哑巴是不是给我下药了，我反而老脸更红了，有点不想回忆刚刚的自己说了什么蠢话，只能咳嗽两声掩饰过去，迅速从睡袋里钻出来洗漱去了。

我这落荒而逃的样子落在吴邪他们眼里又是一段趣味，好在这两小子到底还是不敢彻底得罪我，没再继续揶揄下去，否则我真真要恼羞成怒咯。

早饭是胖子的拿手好菜，一锅炖，有昨晚顺路摘得两把野菜，我们带来的牛肉罐头，再往里泡了几个饼，一人一缸，卖相虽然有点寒碜，但味道非常不错。

出门在外有这样的吃食已经是人间美味了。

一边吃胖子还感叹：“还好没把吃的放秦守那家伙包里，也不知道这人把背包丢哪里去了，怎么我们看见他的时候就剩一个人在那儿呢？”

“人都没了，你还惦记人身上那点装备呢？算了吧，反正是二叔赞助的，也没花咱的钱。”

吴邪呼噜呼噜喝了两大口汤，露出一个满足的表情，劝胖子别惦记那包装备了。

但这事儿我可能知道答案，“没猜错的话，秦守在见我们之前，还去过另外一个地方，东西应该是被他放在那里了。”

此话一出三个人全都看向我，吴邪最甚，他昨儿个就已经想知道了，今天听我主动说起，恨不得立刻就从我嘴里把答案扒出来。

说实话，面对脑子里突然多出来的这一段记忆，我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消化，昨天见到孖虏就好像打开了我脑子里的一道锁，很多陌生的概念出现在脑子里。

“我不知道从何说起，你们先让我捋一捋。”

好一会儿之后，直到我将碗里的食物吃的一口不剩，我还是没能理清思路，只好破罐子破摔。

“算了，我一时半会儿捋不明白，拣些你们听得懂的先讲吧。”

“古田山地底深处，压着一只女妖，此女正是传说中唯一一个在祭祀中活下来的塔鲁族少女。”

秦守讲的黒獠神的传说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真实的，只是隐瞒了一些细节。

为塔鲁族带回最初一对黑麂的人是阿尼哥没错，但与之一同回到塔鲁部落，还有一个中原人。这个人具体是谁已经无从知晓，我只知道，此人一开始，就抱着将黑麂养成塔鲁部落神明的目的。

在中国人的神话体系里，除了最开始开天辟地的几位祖神，其他神仙都是积攒功德一步步慢慢位列仙班的，神仙的强大直接与祂的香火旺盛程度挂钩，这传达出来的意思就是：

人，可以造神。而神，也要为人所用。

这个人就是想要造神。

依据传说中的内容，他的确成功了，黑麂成为了塔鲁人的守护神，日夜受这个部落供奉。

第108章 这山里压着一只女妖

塔鲁人对待神灵没有特别强的功利性，但也并非没有，所以后来慢慢演变除了祭祀供奉等一套流程。

在塔鲁人的信仰之下，黒獠神的确慢慢成形了，但也许和塔鲁人想象中大相庭径。黒獠神最后是一副什么模样我也不知道，只能推测出大概非常接近人形。

这一场造神计划持续了两百多年，终于，当年那个中原人的后人等到了祖先遗训中所说的神选之女，第一个在祭祀仪式中活下来的少女。

当然，这个女孩并不是真的活着，而是得到了黒獠神的青睐，用常人比较能够接受和理解的概念来解释，那就是被附身被夺舍了。

中原人的后人跋山涉水将这个少女带回最初那对黑麂的故乡，也就是现在的古田山，将少女以特殊的阵法困在山中，此后几十年间，这个家族依靠着所谓神明的力量在江浙一带风生水起，直到张家南部档案馆察觉到了此地异常。

“张家本家派人来处理了这里的情况，但黑麂已经成神，当时的张家人只能镇压无法解决，所以留下了一脉外家人世代在此看守，这一守，就是四百多年。”

故事讲完并不复杂，麻烦的是这个故事涉及到的很多概念，我并不想逐一去解释。

但不出意料，吴邪这个好奇宝宝还是带着一大堆问题朝我走来了：“这个成神的过程这么简单吗？那我们也可以造神？为什么这件事情小哥不知道，但繁星你知道的这么清楚？”

“还有，那张柳和秦守是怎么变成最后那个样子的呢？你昨天说的那个孖虏又是谁？”

吴邪一开口我就觉得头痛，不是说在梦里的那个世界他们经历了万般艰难，最后吴邪已经没什么好奇心了吗。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吴邪只是对那些明知道得不到答案的事情失去了探索欲和好奇心，但我这个大活人明摆着就知道一切，他不问才是见鬼了。

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接下来的话我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我要如何开口才能坦然的告诉他们我不是人，我其实也是人类口中所谓的神明。虽然其实像怪物更多一些。

最终我还是隐去了这一段，告诉了他们我为什么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是南部档案馆的人主动找到我的，那时候我在北平，当时的局面非常紧张，你们也知道，五六十年代我大哥受到一些领导人的压制，正在疯狂寻找张家的秘密。”

“正是这段时间，古田山这边出事了，那时候张柳已经十几岁了，他通过南部档案馆联系上我，希望我出面帮忙解决女妖的异变。”

我当时虽然流落在外，但因为张启山的关系，张家人的身份在知情人那里根本不是秘密，而南部档案馆作为当时整个中国境内张家留存下来的比较完整的机构，更是知道我的全部身份，包括我是上一任族长的女儿，以及我是张家当任镇灵。

镇压异变这样的事情理应由我出面处理的，所以我接到信之后立刻赶来了古田山。

经过几百年的驻守，张柳这一脉张家外家已经把整个古田山都摸清楚了，甚至依靠个人的力量在山中修建出非常壮观的地宫。

“那座地宫并不是镇压女妖用的，而是障眼法，当年那件事情张家处理得并不好，那个家族此后一直在暗中与张家作对。”

近几十年来张家的势力大不如从前，因此让那个家族钻到了空子，张柳的师父就在这场争斗中身陨，而女妖也被那个家族恶意唤醒。

张柳是走投无路才向我求助的。

当时的情况非常紧急，我准备不足，又苦于没有合适的人手帮忙，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成功将女妖重新封印住，但也因此元气大伤，在山中休养了好几年。

孖虏就是在那个时候找上我的，祂来时就不怀好意，最终被我利用那座地宫封印住。

我在古田山前后待了五年之久，我走时张柳还没有收徒。再一次接到张柳的信时，秦守已经十岁，我在信中指导过这小孩几句，从前也并未与之见过面。

“那照你的意思，这秦守是被那个叫孖虏的小怪物附身了，才变得这么奇怪的。那张柳又是怎么了呢？”

我讲故事讲得口干舌燥，胖子和吴邪的问题接连不断，我已经有些疲于应对了。

“张柳的死是我的疏忽。孖虏也是一只恶灵，当年我虽然将他封印住，但只是限制了祂的行动，我没有料到祂会联合其他恶灵试图逃走。”

其实当年的我应该有考虑过这个可能，但我并没有更好的办法去解决这个问题。我当时的能力有限，一如现在的我也没法解决掉孖虏。

我想起来在云顶天宫时，另外一个我说的那些话，我以后的生活中会源源不断遇见那些怪物，云顶天宫时的耇屘是第一个，但孖虏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是我以非人之身强行进入人类社会的代价...

但我没法说出来，我开不了这个口。

见我陷入沉默之中，吴邪和胖子终于不追着我问东问西了，明明只是讲了一个并不算长的故事，但我累得好像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一样，身子一软，就歪进小哑巴怀里。

我讲故事的时候，小哑巴从始至终一个字也没有说，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时候去看他的眼睛，但已经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我闭上眼睛，试图用黑暗将很多繁杂的思绪从脑海中赶走，无论从前的我是个什么东西，现在，我只是尹繁星，仅此而已。

大概是我的状态实在是肉眼可见的差，胖子竟然又点火给我煮了小半个罐头，我闻见味道睁开眼睛时，胖子已经在往锅里撒最后的调料了。

见我睁开眼睛，胖子就道：“繁星，别想那些烦心事了，吃一口胖爷我独家秘制小火锅，什么烦恼都统统飞走咯。”

我有些哭笑不得，也不懂为什么胖子总喜欢给我投喂吃的，说实在的，我有一种这家伙拿我当女儿养的感觉，这种感觉我还是小时候在尹爹爹身上见过。

尹爹爹好歹是我的养父，胖子这么养我就多少有点冒昧了，但我生不出什么反驳的心，虽然已经吃饱了，但还是接受了胖子的好意，当着大家的面儿来了一餐加餐。

“谢了，胖子。”勺子放进嘴巴里，食物的热气在嘴里弥漫开，的确是件令人开心的事情，我的心情也一下子开心了不少。

小哑巴的手一直搭着我的肩膀，这会儿竟然轻轻地有节奏地在拍打我的背，好像要哄我睡觉一样，我的心情顿时更加平和了。

“放宽心，我没什么事，就是刚刚脑子里想起了很多陌生的记忆，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而已。”

“行了，吃饱喝足准备开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