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戒指上的鬼脸浮雕忽然活了一样，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嘴将我手上的血液吞噬殆尽，甚至隐隐想要挣脱我的手，直接跳到我肩膀的伤口上饱餐一顿。

我被这情形吓了一下，手指下意识收紧，将戒指死死捏在手里，转头想去问小哑巴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但我这一回头，就彻底愣住了。

他们三个人站在我身后不远处，早已经停下了打斗的动作，全都直勾勾地盯着我。

胖子用胳膊戳了戳旁边同样一动不动的小哑巴，甚至吞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才颤抖着问：“坏了，这下捅娄子了，小哥，你那老丈人没跟你说过戒指沾了繁星的血会发生什么吗？”

相比于吴邪和胖子的惊慌失措，小哑巴显得要镇定太多，他的眼睛里没有慌乱，但有一种我怎么也看不透的悲伤。

但手里那枚并不安分的戒指没有留给我思考的时间，它在我手中挣扎得特别厉害，无奈之下我只能将它套在了自己左手的拇指上。

既然是戒指，就应该待在该待的位置。

果不其然，我把戒指一戴上，它就安静下来了，甚至缩小成了刚好合适的大小，牢牢地套在了我的手指上。

我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哑巴突然飞扑过来将我扑倒在地，用极其小的声音在我耳边道：“蔓蔓，不论发生什么，等我回来，我一定很快就回来。”

紧接着整条河道里弥漫起浓郁的青烟，一种极其阴冷的感觉四散开来，直让我觉得汗毛倒竖，背后瞬间就发了冷汗。

与此同时，胖子和吴邪也从旁边匍匐向我们靠近，吴邪试图用手势朝我比划什么，但我没能领会他的意思。

眼看着吴邪的表情越来越焦急，我很想开口问他到底想说什么，但直觉告诉我不能开口说话，只好继续盯着他的手势看。

最后还是小哑巴见我实在是没有读懂吴邪手语的天分，拍了吴邪一巴掌让他停下，接着给我敲摩斯密码。

我努力凝神盯着他的手指看节奏，发现他说的是：“鬼门开，阴兵过境，我们要进去，三日之内必出，勿念。”

还没有很好地消化这句话的意思，我就看见河道的尽头，忽然不知从何处冒出一队甲胄加身的士兵来。

这队士兵个个头戴青铜头盔，遮住了大半面容，看不清具体是什么模样。那身盔甲在行进间发出铿锵的响动震天，声势极为骇人。

我们几个人都屏住呼吸不敢泄露一丝一毫的气息，正当我思考这些阴兵从何而来又要去往何处时，我身边的三个人忽然动了。

他们三个像商量好了似的，在阴兵队伍经过我们所在的位置之后，冲上去利落地放倒了队尾的几个士兵，抢劫似的扒下它们身上的甲胄穿在自己身上。

那些士兵失去甲胄就好像失去了凝聚他们的纽带，倏忽间化作一阵青烟飘散了。

三个人在把头盔扣在脑袋上时，同时回头看了我一眼，对我做了一个口型。

胖子和吴邪说的都是：“再见。”

而小哑巴说的则是：“等我。”

我不知道那一刻我在想什么，但我的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送他们远去。

河道尽头的石壁上，有一道巨大的青铜门，我们刚刚跑过来时那门还是关着的，但现在，那青铜巨门悄无声息地从里面打开了，裂开了一道可供好几人并排通过的口子。

随着最后面的小哑巴也走进青铜门里，那门缓缓合上，仍旧悄无声息。

我身边空无一人，亦寂静无声，直到这一刻，我才感觉到灵魂缓慢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但我甚至不知道回来的那个，是不是我。

指间传来轻微的刺痛，戒指上的鬼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咬破了我的手指，正像婴儿吮吸母乳那样，不断汲取着我的血液。

我这才想起来身上还有个这么诡异的东西，我想要把戒指摘下来，但试了很多次都没能成功。

原本大得戴上就会滑落的戒指此刻却好像长在我的手指上一样，无论怎么弄都纹丝不动。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无奈之下我只能把戒指上的鬼脸浮雕凑到眼前仔细观察。

这浮雕的手法格外精致，鬼脸的每一根毛发都雕刻得栩栩如生，我甚至依稀能辨认出这毛发里有一些隐藏的纹路。

“你不认识我了，这真是有趣。”这声音是凭空出现在我脑海里的，十分阴森，带着狰狞的笑音。

“你是谁？”

我问出声，但这声音回荡在空荡的裂谷之中久久不能消散，我却迟迟没有听到回应。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那声音隔了许久才传过来，还是直接在我脑子里炸开，我意识到这是一种意识的交流，当即掐了自己一把。

很痛，但四周的一切还是那么的不现实。

幻觉经历得太多，我如今已经很难再被幻觉操纵，能在幻觉中保持清醒是很容易的事情，但也正因为如此，我越来越分不清幻觉和现实的界限了。

第93章 鬼门开

因为我无论在哪里，都是清醒的，我的感觉无比的清晰，这让我无法通过自己身体的不良反应来判断自己的处境。

一个失去了痛觉的人，感觉不到痛，就感觉不到危险。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摸出腰后的匕首，掀起手腕上的衣袖照着小臂来了一刀，这是当下最有效的方式，以此来帮助自己保持清醒。

“哟哟哟，瞧你这惊慌失措的小脸儿，瞧着可怜得紧。”

“我想干什么？我就是想带你回家啊，你说你非想不开和一群人类混在一起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血哚，当初是你说的，你会打入人类世界，你会打开青铜门放我们降临人间，但你却反悔了，你就是个叛徒！”

我听不懂这些话，但马上，我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对劲了。

胳膊上的痛感消失了，我想低头去看胳膊上的伤口，立刻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掌控权。

我正一步一步朝那青铜门走过去。

“来吧，打开它，用你的手打开这扇门，然后一切就会结束了。你不用再一次一次的轮回，我们也不用忍受地底的阴冷。”

“阴沟里的老鼠就算是来到地面上，也仍旧是人人喊打的老鼠。”

这声音是从我嘴里发出的，但并不是我说的。

或者说，这时候有另一个人操控了我的身体。我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

我看着自己停下往青铜门那边走的脚步，转而爬上了另一边的高台，高台之上有一具巨大的棺材。

“哈哈哈，你听听，多么可笑，你竟然说我们是老鼠，那你又算是什么？”

“耇屘，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样恶心。”

我一边回击着脑海里那个恶心的声音，一边掀开了棺盖。

在这之前我从来没发现过自己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竟然可以徒手掀开几百斤重的棺盖，而且这棺材还是被钉死的。

“你...你...你想要干什么？”那声音忽然变得慌乱起来，带着一点不可置信。

“阎王在这里沉睡得够久了，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东夏国去供奉它，也是时候送它回去了。”

“不，不，不要！你不能这么做！”叫做耇屘的东西一下子尖叫起来，情绪顿时失控。“阎王要是醒过来，会把我们都杀了的！”

但我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我将棺材盖板完全掀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我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看到的东西，来之前我已经听小哑巴他们说过东夏的万奴皇帝不是人，但我也没有想过自己会看到一条黏糊糊黑黢黢的肉虫子。

紧接着我就听到自己开始吟唱某些听不懂的古语，听起来和张柳发疯时说的那种语言十分相似，但我听不懂具体的意思。

与此同时，耳边不停传来那个耇屘的叫喊声，它试图让我停下，但似乎并没有阻止我的办法。

“血哚，你疯了吗？你这个疯子！”

“你们才是真的疯了！我们早该死了，早该死了你明白吗？”

我忽然也大喊一声，一刀划破手掌将满手血按在了棺材里那只肉虫子的身上。

顿时，一阵地动山摇的感觉传来，头顶还有落石砸下来，但我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棺材里那个怪物醒过来。

很快，我的血液唤醒了那个怪物，原本躺在棺材里的肉虫子忽然立了起来，我这才看清这东西不单纯只是一只肉虫子，更贴切地说，应该是一只巨大的蜈蚣。

这只蜈蚣全身都是青紫色的，它长着十二只手臂，成环形环绕在身体上，好似一只千手观音。

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是，这东西下半身就好像有两条腿一样，但上半身却是圆滚滚的肉虫子，还穿着东夏制式的盔甲。

这东夏的万奴皇帝不仅是妖怪，还是一个半人半妖的怪物。

这怪物据记载是从青铜门里爬出来的，那门后面到底是什么地方，无边炼狱吗？

那个叫耇屘的东西也说它是从青铜门后来的，甚至我，哦不，是正在操控我这具身体的东西，也来自青铜门后。

“阎王，好久不见了。”

我将这东西称作阎王，甚至还伸手捏住它其中一只手握了握，竟然是在打招呼。

这时候耇屘的声音又响起来：“血哚，你真的疯了，你就是个疯子，我要回去告诉大家，你疯了！”

下一秒，耇屘就开始发出凄厉的惨叫，我这才注意到我刚刚和阎王握手，伸的是戴戒指的那只手。

阎王奇长的指甲正戳在那枚戒指上，我依稀能看见上面的鬼脸做出扭曲的表情，没一会儿便消失不见。

但马上，那上面的鬼脸浮雕又一次出现了，只不过这一次，那鬼脸没有那样诡异，花纹也粗糙了很多，大概是俯身在上面的脏东西已经离去了。

“好伙计，做的不错。”我拍了拍阎王的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那个部位算不算这家伙的头，但总之我拍了拍它。

单就眼前的情形看，这个叫做阎王的东西没什么可怖的，甚至还很听我的话，不知道耇屘在害怕什么。

“回去吧，去带那三个人类出来，不要伤害他们。”

我再次拍了拍阎王的头，手指向不远处已经关上的青铜门，忽然摘下那枚戒指，涂了些血上去，对准那青铜门。

那门竟然缓慢地开启，一股青烟再次在河道内弥漫，不过这一次没有什么阴兵过境，有的只有阎王扭动它那巨大的身躯，挥舞着十二只手臂，快步跳下石台往门里爬去。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阎王踏入青铜门的那一刻起，它变得透明了。

而且是随着它身体的部位逐渐进入门里，一点点变得透明的。直到它的最后一条腿也爬进门里消失不见，整座青铜门再一次悄无声息的合上。

我没有动，就近靠着石棺坐了下来，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听得见。”

“张蔓山，或者尹繁星。你不必好奇我是谁，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你的生活中了，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但是现在，有几句话你听好。”

“耇屘不会是最后一个来试图害死你的怪物，你未来的人生中时时刻刻会经历那些怪异的事情，拿好这枚戒指，这是你回家的信物。”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等小哑巴他们从青铜门后出来，会告诉你一切。”

“这一次你的人生将完全由自己做主，你可以去爱任何人，也可以恨任何人。不要有所顾忌，繁星，好好活一回，不是为了给阿爹和师父报仇，也不是为了解脱小哑巴的宿命，这一次，只是为了你自己而活。”

“不要害怕命运，因为我会在终点等你，我可以向你保证，无论发生什么，这一次，任何悲剧都不会再上演。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不要给自己留有遗憾。”

“我等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