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山，或者说你们所有人，联合起来骗了我…”

我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知道这就是答案。

闻言叹了口气，老五往前走了一步，忽然往我手里塞了一件什么东西。

我低头去看，是一封皱巴巴的发黄的信，信封上的字迹我十分熟悉，出自我的大哥张启山之手。

上面写着：吾妹繁星亲启。

下意识收紧手指，原本就发皱的信封被我捏得不成模样。

我甚至不用打开信封都知道这里面一定是张启山写的一些他这样做都是为了我好的屁话…

印象里的张启山做过很多次坏人，为了所谓的为别人好，他担过很多骂名。

最严重的一回，是担下丫头的死。

红二哥在门外的雨中跪了很久，也没能求到据说可以救丫头的药。

二哥不知道，大哥那时候就站在雨里，隔着门听他在外面苦苦哀求。

我听说这件事情，想去给二哥送伞，却没曾想在门口看见了大哥。

我知道他那时候心中也一定不好受，于是问他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如果救不了丫头，到底为什么我们不能直面真相？

但那时候大哥只是摇摇头，说：“我是大哥，就得承担起责任。”

那时候的我完全不理解这种行为，我打开门，把伞递给二哥劝他回去。

我们一群人里，除了丫头，二哥只比较听我的劝。

看着他接过伞转身离去的时候，我就知道有什么东西彻底毁去了。

我回头并没有看到大哥，那天我站在雨里沉默了很久，完全被乌云笼罩。

时至今日，我依旧不理解到底为什么。

我更没有想到，有一天张启山会把这种法子又用在我的身上。

一边想我的眼泪就不受控制地往下落，我只能感受到冰凉的液体划过面颊，但我甚至已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

我为什么而哭？哭一觉醒来光阴流转五十年？还是哭故人不再我却依旧？

想了好一会儿，我最终没有拆开那封信，而是在老五满目复杂的注视之下，将其撕了个粉碎。

丫头那件事情过去之后，我告诉过张启山，无论发生什么，不要欺骗我。

我宁愿知道真相然后立刻去死，也不要他自以为是的隐瞒。

但张启山还是这样做了。

“已经骗了我，事后的解释没有意义…”

碎纸屑被我扬了漫天，飘摇而落的碎黄之中，我看见老五眼中划过一丝了然。

老五接住一片碎屑，盯着那片纸片微微出神，似乎陷入了某段悠远而深邃的记忆。

“佛爷知道你不会原谅他了，这样也好。繁星，这样也好。”

那是一个漫长而又寒冷的冬天，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吴老狗只记得整个长沙都是血，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漫天的血色将老长沙淹没，也将老九门撕得粉碎。

“说说现在的情况吧，我不关心你们当时做了什么，我只关心你们对现在的我有什么安排。”

我幽幽叹了口气，将老五从回忆中拽了出来。

说实话，我不关心他们的苦衷，也不关心他们的计划。

我很早之前就告诉过所有人，有困难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我不需要任何人以“为了我好”的名义替我做任何决定。

张启山和老五他们看起来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或者说他们知道，但他们还是这样做了。

四九年以后各方面的形势都很严峻，我心中有数。

虽然其中肯定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内情，但现在的事实是，张启山“杀”了我。

我在这个昏暗的地下室里睡了快五十年。我人生的四分之一，就这样被偷走了。

这一觉醒来，我几乎一无所有。

如果张启山他们这样做是为了保住我的性命，那我宁愿自己就死在那个冰湖里。

老五是了解我的脾气的，他没有再废话，拉着我在床边坐下。

他捏着我的手，脸上的表情感慨万千，但还是很平静地和我讲了一些事情。

无关过往，他只是告诉我，他们遇到了一个很棘手的敌人。

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唤醒我，是因为他想请我帮他一个忙。

听他的意思，好像如果不是被逼无奈，他甚至不会叫醒我，我会一直在这个冰冷的地下室里沉睡，不知外面斗转星移。

说不定等我哪天自己醒过来，一出去发现外星人都已经占领地球了。

面无表情地听完老五的讲述，我对他讲述的那段没有我参与的过往完全没有感觉，甚至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来回应。

这种感觉应该怎么形容呢？

我记忆里的老五还停留在五十年前，可现实是老五过了我完全没有参与的五十年。

岁月的流逝在我们之间砍出了无比深邃的一道沟壑，虽然很窄，但已经让我们之间的距离无法填补。

通过老五的讲述，我大概知道他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我死时他已婚育有一子，如今，连孙子都成年了。

沉默了很久，我只是点了点头，将视线挪向一边始终没有说过话的三个中年男人。

老五刚刚介绍过了，这是他的三个儿子，老大一穷，老二二白，老三三省。

一穷还有一个儿子，取名吴邪，今年已经二十三岁。

一想到老五托付给我的事情，我就觉得头痛，“早知要给你兜着这样大的烂摊子，我当日就不该贪嘴吃你那一餐饭…”

“你说的我已经明白了，这件事情我会帮忙，吴老狗，你在我这里的情分，只够我帮你做这最后一件事。”

真的是最后一件事了。

他们也许就是算准了我现在醒过来会因为没有目标而丧失希望，甚至放弃生命，所以故意给我安排了这样一件复杂的事情。

我很想告诉老五，我没有那样脆弱，我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就自杀。

正如我一直认为，就算丫头真的死了，二哥也绝对不会殉情而去，他根本就不需要所谓的恨意支撑他活下去。

但我什么也没说，他们始终是那样的固执己见，认定的事情，我说破了嘴皮子也不会改变。所以什么都不必说，答应帮这个忙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