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薄言终于缓缓抬起头，眼角竟然带着微微湿润，黑亮瞳孔被浸透的更加清晰。

陈念安愣住，连欢快的步子都顿了顿。

顾薄言竟然哭了？

是的，他居然哭了，饶是顾薄言也觉得离谱，后知后觉上来不好意思，别过头。

长腿先一步跨走，拉开车门进去。

陈念安看着车门关上，才绕过去上车。

顾薄言坐在驾驶位，手肘搭在微微岔开的大腿上，深色西装裤上静静躺着结婚证。

陈念安没有乖乖系上安全带，而是一上车就把脸凑他眼前，微微歪头，看着他黑漆漆眼眸。

“你真哭了？”

从结婚证结结实实出现在手心里，上面陈念安带笑的眼睛透过镜头，两人身后的红色背景微微反光。

顾薄言就失神了，像是徒步沙漠干涸许久的人突然遇见一片盛大的绿洲，里面缓缓流淌着澄净的淡水。

一面激动不已想要靠近，一面又害怕是海市蜃楼，不过虚空中幻影泡沫。

所以那半滴泪毫无征兆从出现在眼眶里，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

可……一切微妙复杂情绪都被眼前这个半歪的好奇脑袋打散。

你真哭了？

你真哭

你真

哭了……

顾薄言说不上是该哭还是该笑，无语涌上来，他淡淡瞥了一眼陈念安，掐住下巴推开她脸。

软软的脸颊被挤成一团，像个可爱的包子，顾薄言手下毫不留情地把这个包子推过去。

“唔”陈念安含糊出声，被顾薄言无情地按在副驾驶上，单手扣上安全带后，才放开她。

“顾薄言！”嘴巴一旦恢复正常，陈念安出声谴责喊道。

顾薄言施施然坐回去，又恢复了一贯的从容和严厉，眼角的湿润像是错觉一样从未存在。

“顾夫人”

盛着笑意低低音调像质感的大提琴音，轻而易举抚平的陈念安的不满，她被这简简单单三个字喊得面颊都红润起来。

偏偏顾薄言无比自然，像是在谈论今天的股市涨跌一样。

她矜持地咳了一声，整理了一下十分整齐的裙边，才下巴微抬，赏赐一样嗯了一声。

“现在咱们去哪里?”转移话题一样，陈念安不自在的撇乱视线问。

“医院”顾薄言启动车子。

“医院？”

陈念安语气尾音微微上扬，明显带着疑问。

“你昏倒了”顾薄言一边开车，一边言简意赅道。

陈念安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宴会上自己昏迷的一小会，都算不上昏迷，准确来说。

“没事”她笑了笑，随便扯了个理由，“估计是没吃早餐，低血糖犯了，不碍事”

话音刚落。顾薄言狐疑的目光就锐利的扫了一眼过来，虽然没开口，但意思很明显。

【低血糖，像小猪一样吃这么多小蛋糕，别以为我没看见】

【陈念安是钟家大小姐，饮食都是营养师特制的，怎么可能低血糖】

糟糕，忘了偷吃蛋糕这一茬了，没想到顾薄言会看见，陈念安还以为他有事先去应酬了。

陈念安一时尴尬都无暇顾及被骂小猪这件事了。

不过，低血糖也不全然只是编的，只是没有这么严重，以前在家时，食谱菜谱都搭配精致完美，但架不住自己挑食。

通常都是把父母带给她名贵补食趁她们不注意给刘萱萱吃。

她是真的不爱吃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所以胃并不好，倒也算不上奇怪。

见她被戳穿，红着个脸沉吟对策，顾薄言收回余光，后视镜里反出不易察觉扬起的嘴角。

【笨蛋……】

“顾薄言！”这句单独的话被听个正着，陈念安瞪他一眼。

“干嘛？”

“你骂我！！”

顾薄言握方向盘的动作顿了一秒，镇定自若的开口。

“没有”

内心却心虚

【她怎么知道】

陈念安深深呼出一口气，努力平静呼吸，要不是不想暴露，她一定会把顾薄言说的话一字一顿，原封不动甩出去。

为了咽下喉咙里呼之欲出的话，陈念安气鼓鼓的别开头，看着窗外。

顾薄言心下轻轻松了一口气。

车停留在医院，顾薄言带她去做了一个全身检查。

的确没什么异常，甚至还做了一个血液检查也没有什么异常，两人很快出去。

顾薄言抬手看一眼腕表，快两点了。

他把车开进街上，汇入车流。

副驾驶上的陈念安从出医院就十分沉默，一直低着头。

“怎么了？”他问。

“没事”陈念安摇摇头，回过神来。

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的疑惑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怎么回事？

如果是刘萱萱一直以来给她的牛奶有问题，影响了她的思维和记忆力，导致一些错乱和迟钝的想法。

那么……血液里就不可能这么干净，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或许是和重生有关，仔细想来，当初的很多细节都指向刘萱萱和周岩的奸情，可她就是毫无察觉。

再说穆心和顾薄言明明对自己这么好，可也毫无察觉。

或许……刘萱萱悄悄下的药，就是会影响思维和记忆，她只需要在一旁给出一点微弱暗示，自己就能顺着想下去。

窗外的风景变换，喧哗的闹市被甩在身后，树木变得青葱，微风和阳光穿插在树叶，在地上留下美丽的光影。

车子开回山上，驶向云轩别墅。

陈念安打开窗户，手伸出去，六月盛夏风拂过，手心一片凉意，就在这样静谧光景里，她缓缓开口。

“顾薄言”

“嗯？”听见声音，顾薄言微微侧头，稀疏的阳光洒在陈念安侧颜，脸颊微粉，皮肤几乎透明。

“你说，当初我为什么会讨厌你”陈念安在柔软的风里说话。

却一瞬间就让顾薄言心情沉了下去。

“刺啦”

车子在油柏路上擦过划痕，粗粝的石子被轮胎碾过之地弹飞。

他靠着椅背，过了好半晌才张嘴。

“没有为什么”

低语的声调染上无法掩盖的痛苦，他几乎半阖眼，深邃的目光透过前顶玻璃外交错的枝丫。

透过虚空，如至那天午后站在钟家地板上全身冰冷僵硬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