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无暇一身布衣，不掩姿容，依旧丰神俊朗，他倒了一杯茶，递过去，温和笑道：“小师妹怎么来了？”

符珠没有去接这杯茶，她扣住李无暇的手腕，茶水轻微洒溅出来，瞪大了眼睛，震惊问道：“三师兄，你修为呢？”

若是封印了修为，她至少也能感应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空荡荡的，根本没有灵力气息。

庄兰若睫毛轻轻颤了颤，一双明眸，看向李无暇。

他若无其事收回手，平静道：“服用了一枚散灵丹，散灵了。”

“散灵丹？”符珠气不打一处来，“三师兄，散灵丹是随便能吃的吗？你是炼药师，不会不认识散灵丹，你……”

她有些语塞，睁着眸子，不知如何措辞。

庄兰若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既然你知道那汤里面有散灵丹，为何还要喝？”

符珠冷厉的目光一下子落到她身上，拔剑相向，还不等她问什么，李无暇道：“小师妹，把剑放下吧。”

少女眉眼寒凉，却还是听话的将剑收了起来，看向李无暇：“师兄，她在你的汤里面放了散灵丹，害你修为尽废，你还要护她？”

李无暇摇摇头：“我不是护她。”

“那是为什么？”符珠不懂。

他面上没有失望，没有怨恨，很平和而又坦然，轻声说：“缘来则聚，缘去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

“我与她，尘缘已断。”

符珠恍然明白了什么，看着庄兰若，眼里浮现出一抹悲悯，她是师兄的劫。

渡过了此劫，才能得见真正的逍遥。

难怪师父他老人家不阻止这一切。

庄兰若凄凉一笑，神情哀婉：“李无暇，原来你早就知道，所以你故意喝了掺杂着散灵丹的汤，就是为了与我断尘缘？”

符珠气恼地握紧了拳，她师兄才不是这样的人！

“兰若姑娘。”李无暇唤她。

庄兰若的身躯一颤，哀莫大于心死，苦笑着说：“你很多年不曾这样唤我了。”

李无暇说：“我之所以喝下有散灵丹的鱼汤，是因为那汤是你端来的。即使里面不是散灵的丹药，而是穿肠毒药，我也会喝。”

“为什么？”庄兰若眼中泪凝住，看着李无暇。

记忆中那个风神轩举的潇洒剑修，和眼前男子的身形，渐渐重合，八年的时光，只磨去了他的锋芒，令他越发温润内敛。

李无暇微笑着说道：“我待姑娘，情真意切。”

他说过许她一世情缘，然，这一世情缘，被庄兰若自己斩断。

庄兰若有些可怜地笑了笑：“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李仙师可明白？”

她似乎在为自己的自私找借口，但李无暇乍一听到“李仙师”这个称呼，还是微微恍了恍神，而后，他一针见血地指出：

“兰若姑娘并非不信我，而是无法面对自己，所以才会感到忧与怖。”

他淡淡地说道：“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兰若姑娘，人不应该活在将来。”

李无暇起身，道：“小师妹，走吧。”

符珠刚迈出门槛，忽然停下，她回头去看庄兰若，“散灵丹你从哪来的？”

师兄不计较了，不代表她不计较。

庄兰若一个凡人，怎么可能弄到散灵丹呢？

“那名炼药师唤她扶光仙子。”庄兰若没有隐瞒。

李无暇低头看着符珠掺扶着自己的手，微微收紧，问道：“小师妹认识她？”

符珠小脸上浮现出愧疚之色：“三师兄，这次可能是我连累你了。”

她没想到玉扶光会出现在春溪镇。

她竟然还没有死。

李无暇语气散漫：“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这是师兄自己的劫，与你无关。”

符珠分出一道分身，随后朝李无暇笑道：“三师兄，我们回悬剑峰吧。”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春溪镇。

盘云山之外，是另一座连绵起伏的山脉，密林深处，瘴气横生，让玉扶光想到了荒州。

她曾经以为，荒州是她最落魄的时候，没想到，还有更落魄的时候。

“山中多蛇虫，扶光仙子，这枚药囊，你戴上吧！”青年常年在外采摘灵植，这些药囊的气味，能趋避一些妖兽，帮过他很多次忙。

玉扶光说：“用不上了。”

她眸光看向前面，白衣女子持剑拦路。

青年察觉到异常，抬起头，瘴气太重，他竟完全看不清对方的相貌。剑光已经飞驰过来。

“扶光仙子小心！”青年眼眸瞪大，连忙喊道。他双手已经结印，挡在前面。

玉扶光冷冷道：“滚开！”

手腕一翻，她祭出了净瓶仙剑，充盈的仙气，顿时净化掉四周迷障。青年这才看清那道影子。

对方很年轻，一把琉璃宝剑，熠熠生辉。从气息上来看，好像也是一把仙剑。

青年愣了愣，两把仙剑，竟然出现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

但他又觉得很合理。

玉扶光的眼波，在看见符珠握的是五曦剑时，轻微掀起波澜，她不仅有了独鹿仙剑，还有了倾云尊者的五曦仙剑。

换在从前，玉扶光会觉得，她运气实在太好。

如今濒临死亡，玉扶光只有兴奋。她也想领教一下，五曦仙剑的风采。

青年药师自从遇到玉扶光起，她就一直是冷淡的模样，还从未见过她，心情好的时候。

但现在，他清楚地感知到，她的情绪高涨。

“扶光仙子……”青年忧心她的伤势，玉扶光已经握剑迎了上去。

两人都没有用灵力，朴素的剑招相撞，还是迸发出激烈的剑风和气流，山林中，狂风怒号，无数落叶化为齑粉。

符珠挽了个剑花，一剑刺入玉扶光的心脏。

她听见自己体内的那颗凤凰心，本就极其缓慢的跳动频率，趋于停滞。

天空落下细雪，苍白而美丽。

剑光一晃，架在青年的脖子上，符珠问道：“散灵丹是你炼制的？”

青年自知没有活路，他捏住剑，往脖子上一抹，再无气息。印证了那句，催命符。

符珠手掌一抬，净瓶仙剑没入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