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莉一回到皇宫，就照常去艾希利亚常去的地方找他，他正跪坐在皇宫顶层空中花园的巨大落地窗前看月亮，涓涓细流从他脚下穿行而过，汇集在中央瀑布里一层层盘绕到楼下，繁茂的蝶毒花树如江上白雾一丛丛拢着他清瘦的影子，沉甸甸的花朵压的枝头垂坠在溪水里，泡沫般细小的花瓣顺着水流流进中央的小鱼池里，沉进水底。

“呦，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凌彻坐在艾希利亚对面一边喝可乐一边吃零食，但又并没有吃多少，只像在打发时间。

“绮莉？”艾希利亚不确定的问。

“是我。”初春的凌晨比夜间还冷，刚从外面回来的绮莉睫毛上还落着点薄薄的霜。艾希利亚平时不会起这么早，睡觉的时间基本跟娱乐时间持平，最近受了伤反倒睡不下去了。

“怎么不睡觉了。”绮莉问。

“咳咳咳，快来吃点东西，刚烤的串。”凌彻闻言立马咳的惊天动地，用眼神暗示绮莉少说点话。平时他也喜欢偶尔作弄艾希利亚一下，但现在的艾希利亚可说不得也碰不得，万一一不小心让他分神想些什么不该想的那就麻烦大了。他好不容易才把他养好一点，就算为了自己付出的精力凌彻也不想再让他受伤了。

“不用了。”

“你不开心吗？”

“嗯。”

“怎么了？”艾希利亚朝绮莉伸出手，绮莉走过去侧躺在他腿上，暗自闭上眼睛回想着今天的事。

“我不知道，我就是不高兴。”绮莉真的很想把这件事告诉他，好像这是留在自己心里的一块巨石，不把它推出去总感觉堵得慌。“

我们一起出去玩，他说他的师姐失踪了，他要把她找回来，让我先回皇宫。他不应该这样的……”

“你在气他丢下你一个人吗？”

“不是……”绮莉琢磨了一会，闷闷的说道：“他怎么能因为别人丢下我，他是我的东西……”

有些东西在心里好像没那么明确，说出来后反倒有些能够理清了，他不像一个没有思想的死物，到绮莉手里就一定要遵循她的安排，他是一个活生生的灵魂，是个难以掌控的人，她为生灵所吸引，又想让他死在自己手里。

“我能让他只听我的话吗？”

“可以哦，操纵灵魂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不过凡事都没那么简单。”

“为什么？”

“你是这个世界的正神，由世界孕育，天生就有与世界相接的灵感，神因灵魂纯粹，如同世界的化身，大部分情况下必定比心魂更强大，你可以随意摆弄比你弱小的人类，就像比你更强大的神也可以随意操纵你的生命。理论上是这样对吧。”

绮莉点点头。

“但我们不能这样做。”

【什么！你是什么？】百无聊赖的翻看亡灵之书的白银垂死病中惊坐起，恨不能立马扑出来问个清楚。

“出来吧，别总待在那里，怪闷的。”

“你……你看得见他？”绮莉眨眨眼，确认了这话不是在对自己说，随即掩饰不住惊讶的问道。想到亡灵之书本来就是艾希利亚给她的，又不奇怪了。

“只是灵感罢了。”他敲敲绮莉的胸口，像在叩一扇门。

白银也不客气，闻言立马跑出来揪起绮莉的衣领质问道：“你刚刚说你是什么来着？”

“小白！”看到这条熟悉的龙，凌彻差点把刚喝下去的可乐喷出来。

“你们认识我？”白银奇了，难道又是先代的朋友。但他只有先代死前的记忆，认不出凌彻跟艾希利亚到底是谁。

“以前见过白银，算不上认识。”他立刻意识到，如果白银在这，那亡灵之书大概率也在这，在这个小孩手里吗，真不可思议。感叹归感叹，他没几分见到故人的欣喜，心里只觉得真是倒大霉了，好好的看个风景都能看出事来，恨不能立马把艾希利亚扛回去藏着。

“要不咱们回去睡觉吧，你都一晚上没睡了。”

“没关系。”艾希利亚笑了笑，忘记就是忘记，怎么会那么轻易拾起呢。

“哎。”与其劝他改变主意，不如把白银跟绮莉打昏。凌彻考虑着这件事的可行性。

幸好白银没多纠结身世问题，转头就开始质问绮莉了。

“放手。”另一边，绮莉看着被白银勾出一个大洞的衬衫，无语道。

“不是，你不是人？”白银升上半空中变成人类，把绮莉从艾希利亚腿上揪起来，大有不说实话就不让她好过的势头。

“给你看过我的记忆了。”绮莉知道白银一定又没仔细看，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但那也是一秒不差的几十小时，绮莉没指望白银一分一秒的看完，但起码不要走马观花完再来问她这些没用的问题吧。

……这下怨不得别人了。

“我过生日的前一天，艾希帮我打开了神识。”

“但是你……你怎么会被丽奥诺拉孕育出来呢？”白银从来没有好好看过绮莉，只下意识的以为他就是人类，他从没听说过人类能孕育出神，这就像是桌子生了一只小狗一样不可思议。

“她的灵魂是融合了泱泱的灵魂碎片强行催化出来的，严格来说还不算完整，必须得有一个稳固灵魂的容器。”艾希利亚一点绮莉的眉心，她的头顶就浮现出一个光环来：“她还在成长中，本来不该这么早降生的。”

“什么意思？那她算是活着吗？”人类的灵魂时时刻刻都在损耗和重铸中，与此相反，神的灵魂不容有缺，少一分都活不下去。灵魂是拼图吗，还能这样拼？？？白银几百年来形成的三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他现在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才是人类，不然为什么他了解的世界，跟现实相差这么大。

“当然啦，灵魂不全会死的。只是她需要一段时间来融合灵魂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力量。”

“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尽管听艾希说过，但现在了解的更多，绮莉想知道的问题也就越多。

“因为你的世界需要你。”

需要她做什么呢？她又能做什么？绮莉想不出来，她更想继续刚才那个话题：“算了，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吧，为什么不能操纵他。”

“嗯？”艾希利亚已经忘记刚才在说什么了，他回想了一会才慢慢开口道：“你知道命运陷阱吗？”

“我知道我知道。”白银抢答道。

“噗哈哈哈。”凌彻看的乐不可支，他的样子像在给两个小鬼上课。

？白银跟绮莉对凌彻投来一个看傻子的目光。

“就是每个灵魂相隔一个世界间，如果触碰了别人，就会被别人的命运纠缠进去，所以神不能随便干涉其他世界。我一直以为这是骗神不要乱吃人的，反正命运无形无迹，谁知道它跟这些有没有关系啊。”

“那就不要看它的形迹如何，只要看它是否存在。”艾希利亚抬起手，画一样镶嵌在眼前的幻影中是一群正在迁徙的飞鸟，他一眨眼，白色的羽翼陡然折断在风中，飞鸟无力的坠下高天。“它的世界在我眼中，也只是在我眼中而已，如果我想触碰它，就得降落到它的世界去，从此我的命运将与它相连，我不断向下坠落，命运一道道编织成网，总有一天会把我扣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任你有创造世界的威能，永世不灭的灵魂，也不过在它网中，绮莉，我们从来没有翻覆命运的能力，又何谈掌控一切呢。你越想抓紧的，越会被纠缠着，与其让自己陷入命运的陷阱里，倒不如抽身旁观”

“触碰的越多，就越会被束缚其中。”绮莉立马明白了艾希利亚的意思，但她依旧坚持道：“我知道，但是我想要的东西，我就一定要得到。”

“你真的明白了吗？”

绮莉仔细想了想，命运，到底是个什么呢，她对危险的感应是世界综合周身的信息给出的预警，是有迹可循的，灵感亦是如此，艾希口中的命运与这些不同。

“你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说法吗？”

“你是说命运陷阱吗？”

“你以为你在哪呢，神域或人间？其实你拥有的一切都只存在于你的世界里，对于真正的世界来说，你不过是万千灵魂中的一个。”飞鸟头顶的天空逐渐下落，收敛成一颗美丽的星球，星球之外是浩瀚的宇宙，无数星辰沉浮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无论是心魂还是神，灵魂之间的博弈永远是对等的，你在他这里，没有任何多余的筹码。”

“可我们就是显而易见的不一样啊。就算我现在去抓个人吃了，也不会被怎么样吧。”白银不服气道。

“命运并不是要你失去什么或者得到什么。”

“那它有什么用？说来说去，不还是骗神不要乱吃人的说法吗？”

“它不一定显现，但它一定存在。”绮莉比白银领悟的更深刻，“也许只有走到了终点，我们才会知道自己走过了哪条路……可是我不甘心。”她不能眼看着自己的东西从手里溜走又什么都不做，但强加干涉只会让事态更加难以掌控，这是一个无解的悖论。

“属于你的永远会是你的，不属于你的，再怎么执迷也落不进你手里。”

“对对对，少跟人类搅和在一起，跟我一起来亡灵书里睡两觉，几百年不就过去了。”白银虽然不是很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很赞同艾希利亚的话。

“但如果你实在想做些什么那就去做吧，不过要悄悄的，最好不要被他发现哦。”

？？“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哈哈哈，命运固然难解，但顺从本心才是最重要的，既然你选择了他，在你心里成果肯定是重于代价的。”

“嗯，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