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雅君睡的正⾹，姐使劲推了她⼀下"起来！"

雅君以为⾃⼰像以往⼀样挤到她了，迷迷糊糊爬起来，往⼩妹妹那头扒去，接着睡。

姐姐⼀脚蹬过来："叫你起来，没听⻅吗？"

雅君只好坐起来，看着她。

"快穿⾐服，跟我上⼭，摘栀⼦花去！"

雅君看了看窗户，外⾯乌漆嘛黑的，天还没亮，摘什么栀⼦花？"我⼜不吃那个“。

"你不吃？你不吃就不要做吗？那个⽥我还不想种呢，是我⼀个⼈吃了吗？”

想想姐姐说的也有道理。

"那就等天亮啊，让我再睡⼀会。"

姐姐一把将她拧住，"你敢再睡！等到天亮，什么都没了，还轮到你？"

雅君只好起来，⾃从爸爸没了，家⾥是姐姐独⼤，姐姐的铁⽖要把她拧向哪⾥，她就得去哪⾥，半点都不能违抗的，失去保护伞的雅君，即使什么都照做，头上还总是有姐姐爆的⼤包。

五⽉了，早上虽然凉沁沁的，但是已经不那么冷了。

雅君跟着姐姐⾛出家⻔。外⾯还有五六个姐姐的玩伴，都是和姐姐差不多⼤的。

雅君默默的跟在后⾯，⼀点亮光也没有，不记得哪个诗⾥有句话"黎明前的⿊暗是最黑的"。真是没错，雅君只能凭感觉和声⾳，才能够知道姐姐她们在往哪⾥⾛，这其中哪个是姐姐。

她们⼀路⾛⼀路说着话，"我们要⾛快点，等⾛到⻘⼭崂那⾥坐⼀会，天亮就可以摘花了。”

⻘⼭崂？那不是司⻢叔叔捡到两个脚板的⼭吗？雅君打了个冷颤："那⾥有⽼⻁！"

⼀帮姐姐哈哈⼤笑，"看你妹妹平时好像什么都不怕，原来那么胆小啊？"

姐姐"哼"了⼀声：她呀，被我那死⻤爸爸惯坏了，我爸⼀死，她就变哑巴了，不打她吓她，⼏个⽉不不会和你说⼀个字，还⼜好哭⼜怕⻤，反正什么都怕。”姐姐向后⾯吼了句：“快点跟上！磨磨蹭蹭的，呆会跟不上就把你扔⼭⾥给⽼⻁吃了！”

⼀帮⼈⼜哈哈⼤笑，雅君悄悄的抹了下眼泪，⼼想：这要是别⼈这样说我爸，我不打你才怪，打不过我也要打！

她也不是要磨磨蹭蹭，是穿的姐姐的解放鞋不合脚，早就和妈妈说了要买双⽩跑鞋，体育⽼师规定的，那个鞋要2元钱⼀双，说了⼏个星期，妈妈也没给她买。

雅君穿着姐姐的旧鞋，⼤了一点，跑不快，刚刚跨⼀个缺⼝时，又看不⻅，⼀脚踩到泥巴，⾥⾯进了泥⽔，⾛路叽咕叽咕的响，让⼈浑身不舒服。

好不容易到了她们说的⻘⼭崂顶，姐妹们坐下来，雅君也靠着姐姐坐下。

⻛轻轻的吹着，⾥⾯夹杂着浓烈的幽⾹。看来，这附近应该就有栀⼦树了？我不⽤穷急赶路了？

⼀路急赶，身上早出了汗，被⼭⻛⼀吹，雅君不⾃禁的打了个哆嗦，姐姐把外⾯的⾐服脱下来批在她身上，雅君忽然⼀下⼦就不恨她了。

远远的天边，冒出⼀点点微光，渐渐的有了点颜⾊，是要⽇出了？

“我可以在这⾥看⽇出了？”雅君⼀下⼦兴奋起来……

"快看，栀⼦花！"同伴的叫声⼀起，雅君也看⻅了影影绰绰的⽩⾊，疏疏落落的漫山都是。

⼤家⼀窝蜂的扑过去，雅君也⾛向最靠近的那丛栀⼦，扒开茅草，朝着那个⽩⾊伸⼿过去，花没够着，剧痛却从⼿上传来，细看之下，才发现，我已身在棘丛之中，⽽栀⼦花被更深的层林密刺包裹着，看着脖⼦和⼿上被荆棘豁出来的⽆数细⼝，雅君向姐姐求救，期望姐姐来把她拉出去。

姐姐在不远处叫：⾃⼰弄！你以为栀⼦花这么好摘啊？哪个⼈不是这样的？就你⾦贵？！

……………………

回到家⾥时，已经是半上午了，早上什么也没吃，甚⾄连⽔都没来得及喝⼀⼝就出⻔了。

雅君早就饿慌了，可是却吃不下，只有⼀碗菜，妈妈把⻓⾖⻆放在饭上⾯蒸，拿出来时黄不拉哒的，拌了点盐和⼏滴油，就是⼀家⼈早上的主菜。

雅君有⼀粒没⼀粒的扒拉着饭，⼿上脸上全都是细细密密的⼝⼦，梅花点点，再过⼏天，就会留下⿊⾊的印⼦吧？

妈妈挑拣着栀⼦花，把⾥⾯的⻩芯拔出来，⽤清⽔揉⼏遍，放在⽔⾥泡着，想吃时，抓⼀把，和着⾲菜⼀起炒，妈妈说吃了可以清火。

就为这么⼀篮⼦的栀⼦花，值得这样吗？雅君想是这样想，可没敢开⼝。

脸上手上也好不到哪里去的姐姐，在那⾥叨叨说雅君做事跟个蔫吧蛇⼀样。

妈妈说，她还⼩，以后你多带带她，就和你⼀样可以做顶梁柱了。

雅君看着头发蓬乱得跟个鬼一样的姐姐，心想：我才不要做这个顶梁柱。

下午，雅君抽空去了爸爸那⾥，头天晚上没睡够，她要在爸爸旁边睡⼀觉，姐姐就是知道她在这，也不敢来这找。

这⾥多好！草⾹、泥⾹、阳光和熙、安静，温柔，没有爆⾖没有唠叨，还有爸爸守着……

妈妈和雅君说看看能不能给她借到《红楼梦》，她有空时想看看。

雅君就问语文老师借了给她。

妈妈尤爱《红楼》，怀着小猫妹在肚⾥时，听说乡⾥放越剧《红楼梦》电影，她⾛⼗⼏⾥夜路去看。⼀时被村⾥的三姑六姨指指点点，

爸爸倒不说什么，妈妈就更是置之不理，要是有⼈让她讲讲那⾥⾯的故事，妈妈就会难得的好兴致，真有王熙凤逗贾⺟的劲头。

那时的雅君听不懂。

上了中学，⺟亲要我看看，

妈妈⽩天⼲活，晚上做会针线活，然后就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看书，常常等雅君下了晚⾃习了，她还在读，有时笑笑有时抹泪，问她咋了，她说没啥，就是台上的疯⼦台下的癫⼦罢了。

妈妈问雅君，从《红楼梦》看到了什么？

雅君说，她只看⻅满眼的这个丫头那个丫头，这个婆⼦那个婆⼦，中间夹杂着⼀个调脂吃粉的混二楞，外带⼀个哭哭啼啼的杨柳枝……

妈妈笑笑：你还是太⼩，不懂这些。

雅君和妈妈说，她不喜欢看《红楼》，她更爱看《三国》和《孙⼦兵法》，每每看到孙膑才庞涓巧；⽻扇纶⼱诸葛亮；横槊赋诗、分⾹⽽死的曹操时，她也恨不得披甲当前，计陈千⾥。

妈妈说，那你是想做花⽊兰？

雅君说：“不！胖⼩猪是花⽊兰。我不是，我要做将军！“将军百战死，壮⼠⼗年归"，花⽊兰只是个壮⼠，我宁可做百战死的将军，也不做⼗年归的壮⼠！”

说话之间，姐姐就在她头上爆了个重⾖："做你的⼤头梦去！给我把这桶尿抬到菜地⾥去。“

周⼀去学校，同桌男人婆告诉雅君：这次数学竞赛，雅君得了第二名，和第⼀名差了两分。

雅君的脑袋“嗡"的⼀下，这是她第⼀次拿第⼆名。雅君⼀下流出眼泪，不是因为得了第⼆名，⽽是因为，她意识到⾃⼰犯了不该犯的错误得的第⼆名，当时先去攻难题，把⼏道简单的选择题放着没做，后⾯没有回去检查，漏题了。

雅君整整⼀节⾃习课都被失败的情绪困扰着，班主任把她叫去谈话：“……胜败乃兵家常事，如果你连这点打击都承受不了，那以后怎么办？江⼭代有才⼈出……"

⽼师的话说的没错，可雅君知道自己和别⼈不⼀样，她不能像别的同学⼀样，想读书就有书读，她的每⼀分读书的钱，都是靠姐姐上⼯地挑⽔泥沙⼦，三元⼀天换来的，有时⽼板还赖掉她⼀整个⽉的⼯资，去问了就要挨打。

她穿的所有的⾐服，都是⺟亲在油灯下⼿⼯做的，就是为了能省下每⼀分钱，她站在这⾥没有任何理由失败.这是她和全家唯一的出路。

因为身⼦单薄，加上⻓期做重体⼒活，姐姐开始咳⾎。雅君让妈妈带姐姐去看医⽣。

妈妈吼道说：“哪有那个钱？以后家⾥⽣的两个蛋，就给你姐姐吃，营养跟上就好了。”

每天早上，妈妈⽤煮饭的⽶汤，冲⼀碗热热的鸡蛋汤，放⼀点⽩糖，给姐姐喝。家⾥的活，雅君也不要姐姐⼤吼⼩叫的了，能做的尽量去做，⼀个⼈做不了，就叫上“胖⼩猪”和她⼀起。没想

到，胖⼩猪⽐她还有⼒⽓。

“胖⼩猪”说："姐姐，还有⼀年，我就毕业了，等我读完⼩学，就不读了。你学习⽐

我们都好，让你读，你可要

好好的，我最崇拜你了！"

雅君的胸腔⾥，⼀下⼦胀满了酸⽓，堵的她喉咙发紧，雅君

突然异想天开：要是我不是现在这个⽗⺟亲⽣的，我另外有个很有钱的亲⽣⽗⺟，

⽽他们现在正在找我，那该

多好啊！

所幸的是，⼀个多⽉以后，姐姐咳⾎的⽑病慢慢好

了。病好以后，脾⽓好像缓

和了⼀些，不会动不动就爆

⾖⼦给雅君吃了，"塞翁失⻢，

焉知⾮福"？

雅君对着⾃⼰傻笑了⼀下～看来，⽼天

还是挺照顾我的，让我⽣⽽有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