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洞口出来，她有些吃力地爬到挡在眼前的大石头上，举目四望，恍惚间，有些天旋地转。大概是在王宫里被关久了吧。

恍惚地原地转了两圈，她才敢确信，自己是真的从王宫里出来了。

惊喜的瞬间，带着草味的空气都弥漫着自由的芬芳。

“在那高耸的宫墙里生活了几个月，可真把我给憋闷坏了。”她独自感慨道，“有好些时候，我都觉得，我又要变回她了。”

还好，现在出来了。

她张望了一下方向，便从石头上一跃而下，往前狂奔。

她觉得自己应该做件疯狂的事情，不能总待在舒适区里熬日子，不然这辈子跟另外时空的那一辈子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王城热闹非凡，熙熙攘攘的街道两边卖着跟吃喝玩乐相关的东西，那些稀奇古怪的摊位，是孩子的天堂，南风也想假装自己真的是个十来岁的孩子，纯真欢腾地玩乐，可是却又觉得那么力不从心。

在那个世界被禁锢久了，又在小院子里困顿这么久，一下子想改变，谈何容易？

在那一个时空，她整日待在家里，围着家人转，围着灶台转，没有自己的时间和空间，独自出来玩乐的时间更是没有的，所以即便是现在，她想好要过不一样的人生，但面对实际时，仍是迷茫、彷徨，还有不知所措。

正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胳膊一紧，她讶然回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眼前，愣了一下，才轻声唤道：“郭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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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郭毅赶忙放在她的胳膊，抱拳行礼。

“郭将军怎会在此？”

“殿下怎会在此？”

两人几乎同时问道。

“郭将军还是不要叫我公主了。”南风转头继续往前走，“我无名无分的，哪里是什么公主？”

“那……殿下是怎么出来的？”郭毅跟上她的步伐，问出心中疑惑。

虽然她没有公主的称号，但是她是国主血脉的事实不会变，一声“殿下”别人还是得敬着的。

“我饿了，郭将军要不要请我吃个饭？”南风却转移了话题。

吃饭这种小事，善良的郭将军怎能拒绝？

两人进入一间三层高的酒楼，郭将军看要了一间包厢，招呼小二点了好几个荤菜。

“你为什么不坐？”南风看着在一旁站立的郭将军问道。

郭将军微一犹豫，终于没有过分拘泥于礼数，在一侧坐了下来。

两人沉默地坐着，气氛有些尴尬，郭将军拿起桌上的茶水，给南风倒上一杯，趁着这活动的档口，问道：“殿下近来可好，宫里的生活还习惯吧？”

“如若我说不好，你当如何？”南风的目光，毫无避讳地直击郭毅的双眸

郭毅倒满一杯茶，赶紧将茶壶撤回来，趁机避开南风锐利的目光。

南风身形消瘦，面色蜡黄，答案不是明摆着的么？

况且，南风的事情，他郭毅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被家人冷落的孩子，能好到哪里去？所以，这个问题，他真不应该问的。

南风便自怜自艾地说道：“没了母亲，父亲又不管不顾，我整日独自待在一个小院子里，静静地看着光阴流逝，怎么能好？”

郭毅沉默片刻，才问道：“我能为殿下做点什么？”

“带我离开，你能吗？”南风嘴角扬起微笑，目光略带挑衅地直逼郭毅的眼睛。这个念头只是忽然在她脑海里冒出来而已，她并没有真的想过要逃离，也知道郭将军不会那么做，但不知为何，就想挑衅一下郭将军，探一下对方对她的容忍度。

郭将军嘴角抽抽，却什么也不说。因为做不到。他是个忠实且小心谨慎的人。

小二送上热腾腾的饭菜，看着可比南风在王宫里吃到的丰盛许多，大鱼大肉的，南风胡乱地吃了几口，填充了饥饿感，才开始品尝味道，却发现，这王城大酒楼里的厨艺，也不过如此。

“怎么了？不合胃口？”见她很快放下筷子，郭毅问道。

“这厨艺真是不敢恭维。”南风看了郭毅一眼，咂咂嘴说。

不知为何，在郭毅面前，她可以是任性的，甚至是傲娇的。

“这……外面的饭菜，确实不能与里面的比。”郭将军眼神冲王城所在的方向扫了扫。

“里面的也不怎么样。”南风却不以为然，“看来这个地方，也没什么好吃的了。”

郭毅将军心里顿时奇了怪了，据他所知，柳夫人和这位公主在大兴国的日子并不好过，连奴仆都没有钱去买，又怎是山珍海味养出来的呢？

“那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去买。”郭毅回过神来问道。

“这里应该买不到。”她说“应该”二字，不过是想委婉些。

她忽然想起，那个时空的北京烤鸭。当年，她与新婚的丈夫第一次到北京，也是唯一的一次，有幸吃了一次北京烤鸭，便觉得那是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一口咬下去，满嘴幸福得流油。后来，她在他们住的城市也吃过，但就是吃不出在北京的味道，所以往后的好些年里，她心心念念还想去一次，吃一次那毕生难忘的烤鸭，可是她的丈夫总是说工作忙，让她忙得像个陀螺一样照顾一家老小。那时候的她，就是一个卑微的家庭主妇，每日就围着灶台转，还被家人各种挑剔，战战兢兢之余，倒是练就了一手好厨艺，却唯一做不出那美味的北京烤鸭。

现在，她终于懂了，当初觉得那烤鸭是世上最幸福的食物，不过是因为她沉浸在新婚的幻想里，以为终于抛开原生家庭的悲苦，可以开启人生的美好篇章了。而她那么多年怀念的，也不过是当初新婚带来的幸福感觉，以及对未来的憧憬，哪里是什么美味？

“还有王城买不到的东西。”郭将军收住自己的小吃惊，微笑道，“想必是什么稀罕之物。”

南风笑笑，说：“其实食材就是鸭，只是做法不同。如今想来，念念不忘这么久的，不过是当时的心情。”

“殿下，是想念母亲了吧？”郭将军目光收了回去，略带歉意地说。

南风无法解释，只好笑而不语。

那如烟的往事，明明回不去了，明明那么拼命地想忘记，却总是时时忍不住想起。人生极大的悲哀，莫过于去，跟自己的过去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