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哽咽着说不出话，面前是已经生了锈斑驳不堪的同心锁，锁面上看不出的刻字，她告诉过他内容的，他还记得吗？

她这么想了，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面前有几分帅气的青年听到她问，眨了眨眼睛，将头转过去不再看她。

忘了?还是觉得都要分手了说这种话真的没必要?

她愣了一瞬，然后轻笑一声伸手将散落在眼前的长发抚到脑后。

她哭了，笑着哭，拿着同心锁钥匙的手在颤抖。

放下吧，李筱歌，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可是还是哭。

她明明没有什么过分的念想的，这份小心翼翼的喜欢无论坚持多少年也只能是喜欢，她知道的。她从来不去越界，她没想过去拿自己七年的坚持去威胁去哭诉去请求他回头爱她。

她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渐渐哭出声。

她想，那次聚会同学们起哄，听到了她的真心话就立刻要她打电话过去表白，她喝了酒，胆子大了，将七年的爱意哭着说的颠颠倒倒，也说不明白。她没期待回应，甚至第二天醒酒之后看到录像立刻发消息说了对不起。她很不勇敢，她的坚持是她最大的勇气了。

林弋阳听到哭声转过头，面色隐隐不喜。他是提了分手了，但是也不用这么哭吧?很丢人欸。

她没抬头看不见，还在哭。她在想，是他第二天打了电话说我们在一起吧。她当时高兴极了，她欣喜若狂，她觉得这是双向奔赴她觉得爱很相互她甚至卑微地觉得这是上天垂怜!

......她压根想不到他只是和女朋友闹了矛盾说了分手，转身和她处着玩的。

“啧，别哭了行吗？都是成年人，也不是奔着结婚去的，处的时间短分了也不会可惜。”林弋阳拧着眉低声说，不就是分手至于吗？这么多人看着，她不在乎面子他还在乎呢!

她猛的抬头看着他，哭得通红的眼睛透着不可置信——时间短?!!

哈哈哈。

她忽然颤抖起来，觉得好冷。

林弋阳，如果不爱她，干嘛要和她在一起呢?她都说了是喝了酒才胡言乱语的，她道歉了啊！她甚至还说如果打扰到他的生活，她可以上门去道歉。她傻傻地还在害怕他女朋友会不会误会，他会不会就此讨厌她。可是结果是他正好在分手，她的告白就成了主动扑火的飞蛾。

“你自己哭吧，我陪你来就算完成了你的最后告别了，我走了。”他转身离开，在走之前又回头，犹豫地说:“别忘了扔掉那把锁，我们也算好聚好散。”

......

“林弋阳，你从一开始就只是玩玩吗。”她深吸一口气，用那双红红的眼睛看着他。双手藏在衣兜里拼命掐着手心，强忍泪意。

他啧了一声回头，本来不耐烦的表情在看到那双哭红了眼尾的眼睛时有些缓和，他还是挺喜欢这个女孩子的，她干净大方，笑容温和，长得也漂亮，只不过就是太粘人了，什么都是'听你的'，太无趣。

...多可怕啊，林弋阳好像都忘了以前的李筱歌是什么样子的了。

也对。

平白无故他干嘛要记得一个七年前的同学?

他缓了缓语气，说:“不是的筱歌，我也是对你有好感才决定和你在一起的。再说了，我们在一起也是对你喜欢了七年的一个回答，我们...”

“哈哈哈，你对我有好感?”筱歌出声打断他，泪还在流，只不过没了哭声，忽然从胸腔里发出的闷笑声不知是在嘲笑谁，她摇了摇头说:“你甚至一开始都记不起来我是谁，不是吗？你为什么不肯承认呢？是因为你的前女友消气了，她闹够了，她想回来了，所以你要和我分手，这才是理由不是吗？”

周围的人好像都在注意这对情绪明显不对的情侣，带着不明显的凑热闹的表情。

风声呜呜，远处的山峰盖着雪顶，夕阳的光撒在上面，像是圣代冰淇淋。他画过雪山，她也吃过冰淇淋，李筱歌恍然觉得如果这就是他们俩个唯一的联系就好了。

林弋阳面色冷淡没有回答，筱歌拿纸巾擦干净了眼泪，向他走进了一步:“你真虚伪，我看不起你。你以为我很喜欢现在的你吗？你认为我妄想通过哭泣来留下你吗？”

林弋阳轻哼一声，难道不是吗？

听出了他的潜台词，筱歌好像终于放下了，说:“我喜欢了你七年。我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我也不敢说。但是我的喜欢，是对七年前正在上初二的小弋的喜欢，我从始至终怀念的，不过是曾经的林弋阳。”

“曾经的、初二的那个林弋阳。”

她怀念着说，声音却慢慢地冷下来，瞪着通红的眼尾，自嘲地笑了一声，说道，“赵匡胤只用两天就能改朝换代，七年了，我凭什么认为你还不会变呢？归根到底是我愚笨，我被爱冲昏了头脑，我强迫自己不去思考，逼着自己溺毙在这份虚假的爱意里。”

林弋阳嘴唇动了动，但是终究没说什么。他是为了玩玩才跟李筱歌在一起的，也确实是因为女朋友回来了于是要分手，他不觉得这不对，他从一开始就没和李筱歌说过要有以后。但是提及她的七年，他也会觉得心中不忍。

李筱歌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然后歪了歪头，冲他笑了笑，说:“我们分手。”

然后没等林弋阳反应过来，她转身把钥匙插进了锁孔。钥匙很新，因为她这七年总是没事就拿出来看看，然后再放回到盒子里保存。可是锁已经被锈蚀了，很严重。

看到她的动作，林弋阳忽然记起了她的跟他说过，关于这把锁。

她说，是在发觉她喜欢自己的第二年弄上去的，因为一开始就不抱希望会在一起，所以她刻了一句...什么来着？林弋阳想不起来，很文艺的句子，他虽然是个艺术生但是三个多月过去了谁会记得那么清楚啊。只依稀记得是个什么“我那么卑微的爱着你”?

“我那么深沉而又绝望的爱你。”李筱歌伸手抚过那些斑驳了岁月再也看不清的字，轻声说着。然后拧开锁，把锁拿下来后又锁上，轻轻放在手心里。

李筱歌回头看了看依旧静立在那里不知道想到什么的林弋阳，她想，爱与不爱那么明显，她又何必纠结。于是拿着锁一言不发地走向一旁，捡起了一个手掌大小的石块。

这很硬，砸下去的瞬间她感觉到右手传来麻麻地感觉。转了转手腕她砰砰砰地又砸了几下，于是钥匙断为两截，一截卡在锁孔里，另一截她拿起放在了兜里。

林弋阳听到动静立刻走了过来，他觉得李筱歌在无理取闹，扔掉不就行了，干嘛引人注目地砸坏?

“好啦，”她无视林弋阳有些生气的面容，故作笑靥，用藏着沉重的声音轻快地说道:“这就是我想要的最后告别了，我们分手吧。”

原本要说出口的指责哽咽在咽喉，他本来应该感到轻松才对，应该说好，然后转身走掉。可是林弋阳静静听了几声自己的心跳，然后问:“为什么?直接扔掉就好了为什么要砸断?”

他在心里没滋味地补充，万一砸到手怎么办？但是他没说，决定不在一起他就不该给人家女孩希望。吊着别人养备胎最没品了。

“断掉不是更好吗。”她顿了顿，眉眼带笑，“彻底断了对我们两个都好。再见了，林弋阳。”

“...再见。”

李筱歌把锁扔进了垃圾桶，随后转身买票，坐着缆车离开了。

林弋阳站了站，视线远眺，看到远处的林海和山峰。他对爱情没有那么神圣，所以他不是很能理解李筱歌的七年，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看到李筱歌红着眼眶还要微笑，她比想象中爱自己，也比想象中更坚韧。

这就够了。

这个地方其实是个很好的风景观赏台，于是想了一会儿两人关系之后林弋阳拿出画板打算在山顶采风画景。

其实他记得她。初二的时候他是喜欢李筱歌的，只不过那时候她有很多人喜欢，他属于暗恋。他没勇气表白，初三分班之后就再没联系。他选择了向前走。

两个小时过去了，林弋阳看到很多情侣爬到山上来买锁，甜蜜恩爱地许下一生的承诺。也看到有人上来只是为了打开锁扔掉。更有甚者又哭又骂，用尽了自己最恶毒的语言去摧毁原来的海誓山盟。

他的最后一幅画是层峦叠嶂的山前，一列正在运行的缆车，车里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长发美女的侧颜。

他恍惚觉得有点难过。

她这样的烈性子，应该是很喜欢自己才会不自觉地顺从吧，或许叫依赖更好一点。

有位环卫工人清理垃圾箱，捡出锁和别的能卖的东西放到大口袋里准备带下去卖废品。

他起身准备走了，可是忽然看到环卫工刚刚拿出的那把锁——包着一层塑料袋的属于李筱歌的那一把。

“欸您好，我...”他下意识地出声，有些不知所措地说:“这锁，您...我...”

“小伙子，这锁是恁嘞？”环卫工笑着操着一口乡音问他，“来来来，我从袋儿里拿给恁?”

直到看到好心的环卫工已经将那把锁拿出来准备递给他的时候，林弋阳好像突然清醒了，忙不迭地摇头摆手，说着不用了。

“真不好意思，我这一时间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打扰您了，您继续就行。”林弋阳微微鞠躬给道了个歉。

“木事木事，”环卫工还是笑着冲他摆摆手，“这种事，俺见得多啦。”

林弋阳于是告别环卫工，踏上了缆车。

我那么深沉而又绝望的爱你，他想，他现在记住这句话了。以前误记为卑微，估计是觉得李筱歌在他面前温顺的有些卑微了。

可是他忽然想到了那把锁和断在里面的半把钥匙，他摇摇头，苦笑一声。

就这样吧。他想。

很巧，李筱歌也是坐着这趟缆车下去的，在路上她也曾想到那把锁和断在里面的半截钥匙。她问自己，真的是她所说的断掉念想吗？她摸着兜里剩下的半截钥匙，不太忍心再想下去。

钥匙断在了锁孔里，找来新钥匙也打不开和断钥锈蚀在一起的锁了。

她看向窗外，想，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