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法理与情理，非公室告

妇人无力的跪坐在地。

双眼失神，连连求饶。

“妾知罪，望右庶长恕罪！”

李由在旁皱起眉头，心里也大概都已知晓。无非是这妇人心里不平衡，所以暗中造谣中伤陈平。昔日她瞧不上的陈平，现在却成了户牖乡炙手可热的存在。娶了富户张负的孙女不说，还有可能当上里长。

妇人跟着陈伯吃了这么多年的苦，还得帮着照顾陈平。她被陈伯休后受尽白眼，日子过的也是相当凄惨。现在瞧见陈家过的这么好，而她什么好处都没落到，自然是心态炸裂。所以她就想着自己没落到好，那他们也甭想好！

于是乎，就出了这档子事。

所谓盗嫂，就是这么来的。

陈伯闻言顿时怒不可遏，指着妇人破口大骂，“原来是你这贱人！竟然用自己的清白污蔑吾弟，你还有没有羞耻之心？！这回幸亏是右庶长在这，否则吾弟又当如何洗刷冤屈？因此谣言，前途尽毁！”

而这时候陈平却是起身拉住了暴怒的陈伯，他一如往昔的平静，“大兄，莫要如此。她会这么做，其实也属正常。说到底，其实都是我陈家对不起她。”

“哦？”

曹秀饶有兴趣的望着陈平，“这么说来，你想为中伤伱的人求情？”

“平闻秦有公室告与非公室告。子盗父母，父母擅杀、刑、髡子及奴妾不为公室告。子告父母，臣妾告主，非公室告，勿听。此事也算是吾等家世，也望右庶长郡君能高抬贵手，莫要为难前伯嫂。”

陈平言罢，再次长拜作揖。

刹那间，四周传来阵阵惊叹声。

有数位老者，都忍不住颔首赞许。

“陈孺子真是不易。”

“以德报怨，实属难得。”

“也难怪陈孺子命好！”

“……”

妇人造谣生事，令陈平一家是鸡飞狗跳。虽然说陈平不是很在意，但要知道这事影响可大可小。陈平的里长，很可能都因此当不上了。甚至，张氏也会颇有微词。但是，陈平却能在这时候选择出面为妇人求情！

陈平则是显得很平静，出面帮妇人求情是因为心怀愧疚。另外这是扩大自己影响力的关键，这事传出去后必能令郡县津津乐道。同时，还可以在曹秀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你虽懂秦律，却是忘了件事。”

李由坐在旁边挥了挥手。

像公室告，就属于是官府管辖的范畴内。比如说贼杀伤，盗他人等皆为公室告。这种就需要官府受理管辖了，哪怕说无人告状，官府都要出面破案。

还有种就是非公室告，比如说子女盗窃父母，父母擅自杀死、残伤、髡剃子女及奴妾。子女控告父母以及奴妾控告主人的案件，这些官府都不会受理。像夫妻之间有了矛盾，只要别伤的太严重也不会受理。像是骨折或者是须发受损，那么官府就会出面。

李由望着陈平，淡漠道：“汝应该知道，她早早就与汝兄和离。尔等已非是一家人，她却在外造谣生事。如此，便算是公室告。”

他这么多年可不是白混的，而且他爹可是李斯，秦国最出名的法家代表人物。要说律法，他玩的可要比陈平溜多了。况且官子两张口，最终解释权其实还是在他这郡守的手里。

郡守的地位极高，在当地几乎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像这种案件，郡守完全可以自行处理，只需要果断时间上奏给廷尉就行。

“是平考虑不周了……”

陈平抬手致歉，其实他心里头都知道，只不过方才是刻意这么说而已。他也知道，李由和曹秀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而后，他就继续道：“前伯嫂有恩于平，若郡君真的要罚，平愿意代其受罚。平有一级公士爵位，可以抵罪！”

陈平的爵位，其实就是张负给他买来的。像秦国也有买爵的制度，只要捐献一千石粮食就能获得一级爵位。张负家大业大，便花钱给他买了公士爵位。

“你……你……”

妇人呆呆的望着陈平，此刻已是泣不成声，双眼饱含热泪，心中更是无比愧疚。她没想到，她造谣中伤陈平，而陈平却为了救她甘愿舍弃自己的爵位！

“我看就算了吧。”曹秀挥了挥手，继续道：“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污蔑中伤他人，自然要受罚。就罚你赀徭二旬，明日便为官府舂米。其余传谣之人，皆赀徭半旬！”

“拜谢右庶长！”

陈平等人皆是抬手作揖。

妇人也同样是不住叩首。

如此惩罚，其实已是小惩大诫。若是真的要追究起来，她被判个死罪都不过分。造谣也就算了，身为妇人还用自己的清白去污蔑小叔，简直就是有违人伦。

李由诧异的看了眼曹秀，不过也没再出言否定。毕竟这种案子实在是算不上多大，既然都已破案，便卖给曹秀个面子。

曹秀站起身来，继续道：“今日之事，也算给诸位个教训。从今往后不传谣不信谣，莫要在暗中伤人。本令这回可以轻罚，但是再往后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本令也希望诸位好好思量，莫要再干这些事，否则一律重罚！”

“谨遵右庶长之命！”

陈平旋即抬手作揖，望着曹秀是感激不已。这回曹秀处理的实在是妥当，不光给他证明，也没有太过追究闹得所有人都不愉快。他可以离开户牖乡，但是陈伯不行。若是罚的太重，那以后谁还会与他们家来往？怕是陈伯出门耕作，都会被人戳脊梁骨。

“另外，还有桩事。”曹秀这时则莞尔一笑，然后看向了陈伯，“造纸坊如今正是用人之际，需要有擅长捞纸浆的大匠。本令听说，你经常在河中捕鱼贴补家用。甚至能以竹篾捞鱼，而且捞的相当多，有时还会将多出来的河鱼赠给他人。如今正值寒冬，汝若是得空的话可以至造纸坊帮忙。只要干的好，每日可得工钱八钱，还管两顿饭。”

“啊？！”

陈伯一时间有些懵圈。

诧异的看着曹秀，不知所措。

他还能去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