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皇欣慰地笑笑，“有你是我儿的福气，这样，本皇就放心了。”

寄望看着轩辕皇那释然的神情，想起他同这个人的关系，心道：神皇似乎没有如他们说得那般不在乎他啊。

轩辕皇见寄望一直看着自己，还一副努力思索的模样，就忍不住笑道：“好奇本皇会同你说这些话吗？”

“是。”寄望索性不想了，道：“他一直以为你不喜欢他，所以他有时挺自厌的，总觉得是自己不够好，所以才会留不住身边的人。”

轩辕皇闻言沉默良久，才道：“六千年前，凤翎寂灭时，本皇在断言台给羽儿测过未来。”说到这里，轩辕皇停顿了。

“看到了你不想看到的结局是吗？”冀望面色沉沉地说道。

“是。”轩辕皇深吸口气，颤声道：“本皇，本皇看到羽儿为救六界牺牲自己，自戕而亡。本皇早就知晓自己的结局，羽儿的性子又太像他母神。所以，本皇没有办法，只得远离他，这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唉，你是他身边人，你应该知道羽儿的性子，只要你成为他认定的自己人，他就会将你归于他的羽翼之下。可一旦你们出了事，他就会将所有的责任归到自己身上，觉得事他没有保护好你们，是不是！”

轩辕皇隔空摸了摸轩辕翎羽的脸颊，慈爱道：“我的儿子就是这般良善，所以，他才会有今日，才会躺在这里昏迷不醒。”

冀望已经无话可说了，真是命运弄人，一个以为没有父爱，一个不敢表达父爱，彼此错过，彼此误会，都以为双方不爱自己。其实正好相反，都是因为太爱而都选择远离。

“难怪，可这对他公平吗？他这一生都没有享受到过父爱啊，这么做，值得吗？”冀望替轩辕翎羽感到难过。

“唉，本皇如今也不知晓了。”轩辕皇目光牢牢地看着阵中的轩辕翎羽，“本皇有时看他对别人那般好，心里也会难受。可没办法，这是本皇替羽儿和本皇自己选的路，怨不得别人，只得咬着牙走下去。”

“你问本皇值不值得，本皇可以告诉你，本皇不后悔，只要他可以活下去，本皇就觉得我所做的一切就值得。只要他活下去，就值得。”

冀望心头巨震，他终于知道一个父亲的执着了。

***

魔界。紫阳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眼睛眨眼不眨地看着上方，他没有给自己疗伤，就任由胸前的那个血窟窿晾着。

侍从见魔神这番模样是急得不行，可他们不敢上前去，自从同神皇打了一架受伤后，魔神回来就一直是这副样子，不治伤也不动弹，就这般躺着。

几位侍从嘀嘀咕咕地说着，可紫阳一点都没听进去，他心里全是轩辕皇在虚度空同自己说的那番话。

虚度空。两人打了很久，紫阳略输一筹，眼里颇是不甘，看着对面的轩辕皇恶狠狠地道：“你别以为赢了我一招，我就会服了你，想都别想。来，我们再打，这一次，我一定要赢过你，我是不会轻易言败的。”

紫阳胸前有个血淋淋的大洞，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般，丝毫不在意，见血流得多，弄到地上滑脚，觉得麻烦，就找了块不知道在哪里翻出的破布，团成一团就往胸前那个大洞塞，堵住那个不断流血的洞。

轩辕皇见此，面皮紧了紧，但他脸色一派没什么表情，不注意观察，根本就看不出轩辕皇的那丝异样。

“先前我没用全力，这次我一定不放水，我要将你打得落花流水。”紫阳将沾满血的手随意地往身上抹了抹，就是不肯用个术法清洗一下。

轩辕皇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嫌恶道：“你能不能先将你的血止一下，还有，满手的血能不能别往袍子上擦，你不嫌脏啊。”

紫阳撇了撇嘴，颇是不在意地道：“有什么好脏的，这不都是自己的么，何必在意这些细节，我这血这般珍贵，我自己都没说什么，你倒是话挺多。”紫阳对着轩辕皇翻了个白眼，“还跟从前一样瞎讲究，喜欢管别人的闲事。”

轩辕皇冷哼一声，道：“哼！你也跟从前一样那般的不讲究，每天都弄得一身脏。”

“我就不讲究，我就不讲究，你能奈我何！”紫阳跳脚道：“以前你管不了我，现在你更管不了我。”

“我才懒得管你，管了你十几万年，我可管得够够的了，看你就眼睛疼。”

“什么！眼睛疼？”紫阳被轩辕皇这句话气得暴跳如雷，“那我就要再你面前晃悠，就是要让你眼睛疼，你能拿我怎么样！”

“对，我不能拿你怎么样。”轩辕皇叹了口气，神情很是疲惫，“所以这些年，你处处跟我作对，我也从来没说过什么，我都让着你，避着你，不同你计较，因为我始终觉得你只是不懂事，脾气坏，喜欢闹别扭，但心不坏。可是紫阳，这次你做得太过了，你练就祭天大阵污染天柱，让六界陷入灭绝危机，罔顾父神的意愿，你这是要毁了父神创造的一切，毁了他的心血，辜负他的信任啊。如此大逆不道，你可曾有丁点的悔意！”

第125章 轩辕皇独白

紫阳闻言愤怒至极，“还不都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自作自受，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父神当初如若将主神之位传给我，今日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所以，都是你们错了，是你们错了！”

轩辕皇闻言，失望地遥了遥头，“紫阳，你天性爱自由，不喜欢束缚，做事只凭自己喜好，不顾全大局，父神是如此了解你。”轩辕皇像是想起了遥远的记忆，“父神将主神之位传于我时让我一定要好生照顾你，将来如若你犯了一个大错，给你一次机会，放过你。”

“呵。”轩辕皇那双原本几万年也不会波动的眼眸，此刻湿润了，语气里都带上哽咽，“或许父神早就算到今日的一切，可他还是不忍责备你，让我放你一马。所以，由你造成的这一切劫难，我去背。”

说到这，轩辕皇语气开始激动起来，“父神知道这场劫难要怎样去结束，可他还是选择了我。你以为就你恨吗？我就不恨吗？我也恨！这十多万年来，我为了六界兢兢业业，我失去了爱人，孩子，朋友，难道还不够吗？你做的孽，凭什么要我来承担。就因为你比我小，我是哥哥，我就要让着你，凭什么呢？”

轩辕皇此刻双目通红，神情扭曲，终于打破了十几万年的面瘫，看着紫阳，厉声问道：“你问我为什么！我也想问问父神为什么！他明明知道我会死，可他还是选择我，放任你。”

“你跟我要公平，那今日我也想要公平，谁给我！你吗？父神吗？这一切的一切都因为你的无知自私、任性自大、不顾后果，才导致如今的局面。你还来问我要公平，滑稽，真是滑稽！滑稽至极！紫阳，你凭良心说说，从小到大我对你不好吗？什么好吃的好用的不是先给你！有危险挡在你身前，在我身边什么时候让你受过伤。而我为你又受过多少伤，按过多少痛，你可还记得？”

“我猜你都不记得了吧！你只记得父神将主神之位传给我了，凤翎喜欢我不喜欢你，所以，你觉得你委屈，难受。于是，就将我们从小到大的一切情谊给抛之脑后，然后处处跟我作对。是吗？”

“这六界要说谁最没良心，谁也比不过你，这些年，我时常想，是不是我们把你保护的太好了，所以才让你长成这副性子。”

此刻紫阳面色惨白，嘴唇颤抖个不停，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这方天地两人都不说话，轩辕皇将这些年的怨恨发-泄出来，感觉心里的某一块终于松了，这些日日夜夜折磨他的情绪，也随着这番发-泄而平复了。

许久后，紫阳声音还有些颤，看着对面那个情绪第一次决堤的人说道：“那你为何不早点同我说？”

轩辕皇讽刺开口，“我倒是想，可你给过我机会吗？”

紫阳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可发现自己反驳不了。自从父神将主位传给轩辕皇后，他一气之下，就跑到了魔界，当起了魔尊。

“那怎么着？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啊！”

轩辕皇闭了闭眼，认命道：“我会负起主神的责任，去献祭，保全六界。”

紫阳脸色苍白，咬了咬唇，道：“不需要你，我自己弄出来的烂摊子，我自己会负责，不需要你献祭。”

“呵呵。”轩辕皇嘲笑道：“怎么，后悔了？后悔也晚了！”

紫阳脸色沉沉的，双唇抿得死紧，双目通红，怒声道：“不需要你负责，我说过，我自己弄出来的一切，我会自己负责，不需要你，听到没有，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轩辕皇看着对面的紫阳，语气慢慢和缓下来，道：“你怎么还不明白，如今的情况是，你负责不了了啊，天柱已经被污染，就算是我用半身之力封印，也只是拖延他污染天柱的速度而已。你难道没发现，这些时日，六界灵力开始枯竭，生灵开始走向灭绝的事吗？事情已经变得不可逆，你一人之力已经无力改变，只有众神献祭方可解。”

“我......那，你会死的。”

轩辕皇叹了口气，道：“是啊！神与天地齐寿，可神也会死，我活了几十万年，爱过人，被人爱过，没什么遗憾了。”顿了顿，又道：“就是我的羽儿，他才六千岁啊！还那般年轻。”

听到轩辕翎羽的名字，紫阳狠狠地一怔，是了，羽儿是神皇的儿子，灵域少主，那祭祀他哪能逃得过。

紫阳狠狠地后退数步，跌坐在地，他忘了，他竟然忘了。

紫阳闭了闭眼，道：“那，那该怎么保住羽儿？我真的没想让你死的，更不想让羽儿去死的啊。”

“是，我相信你没想过让我去死，你只是想要赢过我。可怎么办呢，这个六界就是因为你的所作所为而面临巨大的浩劫啊，还要赔上所有神的命，才能化解。”

“不，我会想到办法解决的，我会想到办法的。”紫阳激动地道。

轩辕皇摇了摇头：道：“如果有办法，你觉得我会不去做？你以为我会拿自己的性命、羽儿的性命、众神的性命开完笑？”

紫阳不住地摇着头，喃喃地道：“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我，只是想要赢你一次而已，我只是不甘心，觉得父神偏袒你而放弃我，我只是气不过明明是我先遇到凤翎的，可凤翎却还是喜欢你。我只是，不甘心而已。”

“我没想过毁了六界，我也没想要你死，我更没想要伤害翎羽。”

轩辕皇望着虚空，叹了口气，道：“可你都伤害了啊。紫阳，活在这个世上不是事事都能如你所愿，事事都能让你心想事成的，总有一些你得不到的东西和拥抱不了的人，就算是强大如父神，他不一样也有做不到的事吗？这个世界不是围绕着谁儿转的，你对现实觉得不满，觉得心里苦，可这六界众生谁不苦。”

“紫阳，父神归于混沌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众神皆苦，众人皆苦，众生皆苦，才是人生常态。”

“紫阳，你可懂？”

那天战后，轩辕皇回了灵域，紫阳回了魔界，然紫阳自从那天回去后就自闭了，不吃不喝不动，像个尸体般天天直挺挺地躺着。

这些天他想了很多，他一直以为父神偏心大哥，可他没想到结果确实这般让人出乎意料。可错误已经造成，现在该是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的时候了。

紫阳终于想通，放弃了这些年的执念，他给自己治好伤，换了身小时候最喜欢穿的白袍。这白袍一穿，紫阳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承欢父神膝下的那些时日。

那时，他有父神宠，有哥哥宠，有众神宠，其实他那个时候挺幸福的啊。怪就怪自己太过贪心，得到的太多，所以容不下任何不满。

走出大殿，紫阳看着头顶黑漆漆的一片天，这些年他其实很少管事，十几万年来，他一直只做一件事，就是给轩辕皇添堵。

当年他来到这片贫瘠之地时，懒得走了，就在这里停留了下来，看到这里的生灵过得水深火热，就给了他们一个安生的地方，后来这些人怎么着他就没想管过了。所以，如今也管不了，他没想过要组建一只魔兵大军去对付神界，可这一切也是在他的放任下成行的。

想到这，紫阳狠狠地闭了闭眼，许久后才睁开眼睛，喃喃道：“哥哥，我们既不能同生，那就同死吧，这个六界如果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趣味。羽儿不能死，所以，就让我代替他去祭祀吧，就算是我这个做叔叔的对他的补偿好了。”

紫阳想起小时候他跟轩辕皇几乎是寸步不离的，他从小也爱黏着哥哥，崇拜他、依赖他，哥哥的眼里也只有他，会将最好的东西给他，最好的爱给他。可当他们长大后，发现自己不是哥哥的独宠了，他有了喜欢的人，会因为这个人而忽视他，他就受不了了，他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所以选择去追求凤翎，想将人抢过来，只要哥哥不喜欢凤翎，他就会将爱给自己。他其实并没有多喜欢凤翎，他起初的目的只是想让那个他一直崇拜的大哥一直喜欢自己而已，对凤翎那个温婉的女子，他最多的是敬爱，不是男女之情。

他其实，在乎的从来就不是什么主神之位，对凤翎的求之不得，都是假的，他想要的很简单，他只是想要哥哥的宠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