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州城涌入了大批陌生军队，老百姓们开始惶惶不安，直到传出了消息，这是北平军占了津州！

“要变天了！”宋之彦坐在堂前望着灰沉沉的天淡淡说道。他已经这般坐着大半天，儒雅斯文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在细边眼镜后面的眼睛里蕴藏着复杂的、不顾一切的风暴。

踏远而来的北平军占领了津州五天了！

他依旧记得那日因为大帅遇袭而下令封锁了几日的城门突然被打开，那时他正在宋家商铺里查账，大批的军队涌了进来，街上百姓措不及防四下逃散。

“怎么回事？”他快步走到商铺门口，抓住一名被人群推散到店口的行人问道。

“要大乱啦！”行人慌慌张张地说道：“北军攻进城啦！”说着他甩开宋之彦的手狂奔离开。

“北军？”宋之彦喃喃道，人们只知道是从北方来的，至于是什么地方的军队他们根本无暇顾及。

不远处匆匆而来一行军队，街道上的商铺连忙收起铺子搬来木板准备关铺避避风头。军队领先的士兵抓住街边的人恶狠狠地问道：“宋家宋之彦认识吗？”

“认识认识！”

“他家在哪？”

“他他他……”路人颤抖着身子手往后头一指：“那是宋家的商铺，啊！宋当家在那！”

士兵松开手，领着一行军队朝着宋之彦走来。

“官爷。”宋之彦强自镇定地拱了拱手喊道。

士兵冷冷瞧了他一眼，离开了一会，带了个人来。

来者嘴角轻挑，穿着白色衬衣搭着军裤与长靴，桀骜不驯地摇摆着走来，俨然一副军官的模样。

“张…少爷？”宋之彦难以置信地唤道。

“宋当家。”张磬平似笑非笑。

“你…你不是陈家的表少爷！”宋之彦似是恍然大悟说道。

“宋当家您这觉悟有点儿晚了。”张磬平笑了笑：“没错，我不是陈家人。我姓张！我是北平军司令张奉南三子张磬平。”

宋之彦脸色尽失，他已料到张磬平过来找到是为了什么了。

“我想宋当家是聪明人知道我过来是为了什么。”张磬平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请宋当家的带路吧，领我们这群兄弟一同去领货。”

宋之彦颓然带着他们来到药铺地窖中，满满一窖子的军火陈列在眼前。这便是商宴时他与张磬平私下谈的那笔生意。

彼时张磬平自称是陈家表少爷，他说陈家最近正在私运军火准备前往云西，想借宋家商铺当个中转站，并允诺了诱人的好处。

宋之彦抵挡不了那样的利诱，他想在津州牢牢扎稳脚跟，他想强过周家，那时的他早已被利益所迷惑，尽管有些疑心有些讶然的念头却被他压了下来，怀着侥幸的心他答应了下来。

“多谢宋当家相助。”巡视了一遍军火，张磬平勾唇轻笑：“这次北平军能顺利拿下津州，也得谢谢宋当家为我们铺了前路。众弟兄们快点谢谢宋当家啊！”

“谢谢宋当家了！哈哈哈哈……”周围的士兵们猖狂地调笑着。

张磬平又继续说道：“有了这批军火我们能够撑到北平大队赶到津州的时候，届时津军只能任人宰割了哈哈哈。”

天空响起了闷雷轰隆一声炸开，不一会儿刮起了大风，大雨随之而来。

“大哥。”宋之清站在他身后轻声喊道。

宋之彦淡淡应了他一声，依旧坐着不为所动。

私运军火的事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宋家其他人还被蒙在鼓里，两人心事沉重，郁郁地陷入了满心的忧虑中。

良久，他问：“今天外头怎么个情况？”

“乱！张磬平已经控制了帅府了，下午他带人接连去了高家、周家和林家，似乎想拉拢他们，林家和帅府关系好，林老爷子不愿意与张磬平为伍，林家的所有商铺几乎被姓张的带的人砸烂了。”宋之清说道，默了默又道：“我估摸着接下去就到咱了。”

宋之彦喉咙轻轻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良久才沉沉一声叹息。

宋之清料想的不错，第二日宪兵里来了人，说是请宋家两位当家前往酒楼一聚，半请半拉地把他们带到了富春酒楼。

精致优雅的包厢里，张磬平半倚在躺椅上等着他们，见他们进来，咧开嘴笑得十分莫测。

“宋当家们。”他拍着手喊道：“请坐！”

“张少爷，那批军火也已经交到您手上了，今天把我们找来所为何事？”宋之彦忍着郁火问道。

张磬平坐直了身子说道：“宋大当家的，今天我可是真心实意地请二位过来的。如今这江南主要的三城都被我北平军控制了，徐老虎的津南军气数已尽，不过我北平军虽然与津南军势如水火，但是对于江南的商户老爷我们还是以礼相待，希望能借此机会南北两地合作起来的……”

“哼！”宋之清冷哼一声：“张少爷，你是在说笑吗？这整个江南谁人不知我宋家与徐家的关系非同一般。与你北平合作？你这是要陷我宋家于何地？”

张磬平挑挑眉瞟了一眼宋之彦，只见他皱了眉头却未阻止宋之清说这番话。

“宋二当家，我想你的记性可能不太好。”张磬平笑了笑，指了指头说道：“难道你们忘了是谁替我北平军把军火运进津州的？这可是大忙，助我们抵挡驻守在城郊津南军的火力。我还得谢谢两位呢！”

“你！”宋之清怒喝一声，隔着桌子攥住张磬平的领口。

宋之彦连忙喊道：“二弟，不要冲动！”，与此同时守在门口的两名宪兵抬起枪指了过来。

宋之清满脸涨红，慢慢放下张磬平的领子，双拳紧握青筋爆起。

张磬平整了整衣服，笑了笑：“两位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我已经命人在城内贴出告示，表达了我对宋家此次相助的谢意了，如今又有谁人不知你宋家背叛了徐家，转而投向我张家呢？哈哈哈哈哈！”他顿了顿，大笑出声。

宋之清颓然跌坐在凳子上，而一旁宋之彦隐忍着闭上眼。

良久，宋之彦低沉地开口道：“好，我答应你，与北平军合作！”

“哥！”宋之清失声喊道，怔怔地望着他，仿佛一瞬间不认识了。

“其实，在交出那批军火的时候我便知道宋家的名声已经毁了，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他声音颤抖着：“可既然已经如此了，我别无选择。二弟认命吧，徐家已如待宰之羊，我们若是与北平军合作，也能保全我宋家的商铺。”

“宋大当家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呐，你放心，我这就通知下去，宋家商铺照常开张，我会把安排在你们府上的宪兵调走一半，留下一小队人保护你们。”张磬平满意地笑着。

宋之清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十分陌生，他自幼丧母，在父亲娶了续弦后便跟在大哥身边亦步亦趋，大哥沉稳聪颖，对他也是爱护之极，他对大哥的话语向来唯命是从。只是今日，他仿佛不认识了他的大哥，那个沉稳周到、谦和有礼的人竟然要为了商铺背叛了与自家多年的世交。

“大哥，你为何要一错再错？”他咬牙切齿地问道。

宋之彦十分漠然：“既然已经错了，再多一件也无可厚非。商铺是我的心血，我不能看着它就这样倒下。”随后他不再多说，转身朝着张磬平拱手说道：“张少爷，宋某先告辞了！”

张磬平比了个请的姿势，朝门口招呼道：“来人，把二位当家的好生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