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意走后, 方唐关上门，把早餐拿出来吃。小笼包和皮蛋粥，应该是徐意从小区外面那家快餐店买的。因为天气寒冷, 在外面放的太久, 已经有些冷掉了, 小笼包凝了一层白白的油, 皮蛋粥很腥, 一点都不好吃，甚至有些恶心。

他慢慢的往嘴里塞，偶尔抬头看一眼窗户, 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很冷清。楼上传来声响, 应该是徐意在开门。

徐意做什么事声音都很响, 无论是敲门还是洗澡, 大大咧咧的，带着一种理直气壮的表情, 仿佛无所顾忌。上次那颗险些让他死掉的子弹，也完全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点丑陋的阴影。

方唐很羡慕，因为自己可能永远也没办法像他那样。徐意像爱疯，无论市场有什么样的需求，有什么样的变化, 他都始终保持着自己原来的模样, 你爱或不爱, 讨厌或喜欢, 他都不会改变。

而方唐不同, 他就是个国产山寨机，顾客提了什么要求他就马上去改变, 顾客后悔了不买，走了，他就只好维持着改变的样子，继续等待下一个提要求的人。

唯一不变的，只有他那块廉价的主板。

这几年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记，都让他改变太多，不过也可能根本没改变，他们只是挖掘出了他心里的阴暗，将它放大，将它拿出来摆在眼前，任人观赏。

不过他不是最烂，张嘉年才是最烂，他根本就是个模型机，披着再华丽的外壳也掩饰不了他空洞的内里。

虚荣，自私，虚伪。

而他却爱了他那么久，甚至还天真的期盼两人真的能在一起一辈子，有什么比这更荒唐？

方唐怔怔地盯着窗户，不停的往嘴里塞食物，塞地腮帮子都鼓起来，最后终于被卡住，捂着喉咙拼命地咳。

皮蛋的腥味从胃里返回，溢满口腔，他想呕，抬起头来，眼眶已经发红。

来福吃完了早餐，将食盆拱来拱去，徐意用脚踩住，朝里面倒满牛奶。来福摇摇尾巴，伸舌头去舔，吧唧吧唧的喝起来。

徐意摸摸它的头，拿了根烟，叼着躺在床上，伸了伸腿。

第二天，方唐自顾自的跑剧组，没再碰手机，忙忙碌碌一整天，终于赶上最后一趟的公交车。

冬天时六点钟便已经天黑，车上挤满了人，他侧着身子，靠在冰冷的窗户上。

旁边坐了一个年过古稀的老大爷，脑壳油亮，棉衣的袖子微微泛黑，趁着面前还有空隙，眯着眼睛悠悠然的抽起烟来。

公交车因为开了空调，所有窗户都紧紧的关着，烟雾散不出去，开始由这一小块地方弥漫至整个车厢，许多人都皱起眉，看向老头。

方唐自己也抽烟，对于二手烟倒没那么反感，反正都是吸进肺里去，但是那老头不知道是不是把革命前的老家底掏出来抽了，味道那叫一个呛。方唐艰难地在人群中转过身，背对着他，眼不见为净。

不过他不出头有的是人出头，一个穿着运动服的美女收起手机，对老头提醒道：＂喂，麻烦请不要抽烟好嘛！＂

老头抬了抬眼，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大黄牙，笑完继续抽烟。

美女不耐烦了，说：＂老大爷，车厢里不止您一个人好吗？你看看，这里都写着呢，车内禁止抽烟！＂

老头这下不笑了，看着她，不满道：＂我又不认识字，你这个姑娘说话真难听，再说了，这里又不是你家，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你说不让抽就不让抽啦。＂

美女顿时瞪大眼，怒道：＂您别倚老卖老好吗！你看看车里这么多人，除了你谁在抽烟？这不是我家但我们上车是付了钱的！您付了钱吗？拿着社会的补贴不为人民做奉献就算了，连基本的秩序也不遵守，您真的好意思坐这儿？＂

老头横眉竖目：＂嘿！你这个姑娘......＂

二人你来我往，唇枪舌战，一个也不肯让步。许多人掏出手机开始拍照，并且纷纷往后退，怕惹麻烦上身。姑娘与老头越吵越凶，一个小伙子看不下去了，拉拉姑娘，劝道：＂算了，别和他一般见识。＂

姑娘火气冲脑，马上甩出一句国骂：＂算尼玛逼！＂

小伙子立刻不说话了，冷下脸，大概是在心里骂那姑娘有病。方唐顺着人群的缝隙往后退退，想要远离这随时可能中枪的战场，手机在裤袋里嗡嗡的震动起来。

他把背包挪到胸前，费力的单手抓着栏杆，摸出手机，看了看屏幕，大声道：＂喂？＂

张嘉年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你没看见短信吗？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方唐说：＂我昨天打了，是你没接。＂

张嘉年说：＂我没接是因为有事，你后来就不能再打吗？＂

十字路口亮起红灯，公交车猛地一停，所有站着的人都发出一声心有余悸的惨叫。方唐没站稳，险些被甩出去，左脚还被一个妇女的高跟鞋踩住，痛的直咧嘴。

周围乱哄哄，他咬牙将脚抽出来，才对手机道：＂我在公交车上，先不说了，拜拜！＂

张嘉年说：＂你下了车打给我。＂

方唐不耐烦的说了一句：＂嗯嗯，再说吧。＂然后便挂了电话。

他低下头，吐了一口气。旁边姑娘和老头仍然再接再厉的吵，内容已经从讲道理上升到了人身攻击的程度，小姑娘性子急脾气大，老头存货多脸皮厚，说不上谁比谁更有素质，也争吵不出个结果来，却弄得车厢里乱哄哄。

下一站到了，方唐终于下车，经过前一次地铁上的教训，他下车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翻包翻口袋，看看有没有丢东西。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受一次教训便长一倍经验，第一次被偷是粗心，第二次再被偷那就是傻逼了。

不过今天似乎挺幸运，大家都忙着看热闹，连扒手也没工夫施展神功。方唐把包往肩上一甩，过马路去对面的连锁超市。

徐意靠在门口的喜羊羊摇摇车上等他，无聊的塞耳机听歌，来福远远便发现了方唐，冲着他叫起来，欢快的甩尾巴。方唐几步跑过去，从包里掏出牛肉干喂它。

徐意摘下一边的耳机，不屑道：＂你讨好它也没用，待会儿做饭的是我，还是你希望它把狗粮分你一半？＂

方唐摸摸狗头，邪恶的说：＂我只是想把它喂胖点，这样就能多吃几顿了。＂

徐意无语道：＂喂，道歉也要有点诚意好不好？你真的不怕我揍你吗？老子幼小的心灵昨天被你伤透了，无缘无故挨一顿骂，我可是忍得很艰难才没动手。＂

＂嘿嘿，开玩笑啦。＂方唐站起来，把剩下的牛肉干放回背包里。

徐意牵着意犹未尽的来福往超市里走，方唐自觉有错，腆着脸靠过去，问：＂你听的什么歌？＂

徐意撇头，没说话，直接拿了一个耳机给他。方唐听了听，里面是陶喆的暗恋，节奏轻缓，声音柔和，正好放到

＂so here I am ，standing all alone

在某个街头有个我在这里只为你等候＂

这是陶喆的专辑六九乐章里的一首歌，方唐对流行音乐没什么兴趣，之所以凭一句就记得起来，纯粹是因为曾经被那个□□风骚的专辑名所误导，冲动之下买了一张碟回来听，结果发现和六九根本没个屁关系，分明是披着黄色外壳唱小清新，一点都不对他的胃口，于是那张专辑便永远的被遗忘了，并且到现在都觉得陶喆是个骗子。

而徐意居然听这首，实在是很出乎意料。

方唐有一说一：＂你居然喜欢听这种歌？看不出来啊......＂

或许他可以投其所好，试着买两本张小娴的散文集来表示诚意？还是干脆疯狂一点，直接买安妮宝贝好了。他想像了一下徐意看安妮宝贝看的梨花带雨，哭天抹泪的场景，真的是......惨不忍睹啊。

徐意不知道自己又被意淫，伸手推了辆购物车，说：＂不喜欢，酷狗批量下的。＂

方唐再接再厉：＂那你喜欢听谁的歌？＂

徐意想了想：＂不记得了，你要干嘛？＂

方唐说：＂送你一张偶像的专辑，以抚慰你幼小的心灵啊。＂

徐意挑挑眉，提议道：＂不如你送我一张皮特的□□，这样我就能茁壮的成长了。＂

＂滚。＂方唐道：＂要是我能弄到早就自己留着撸了，还给你？做梦吧。＂

徐意已经对他有所了解，鄙视道：＂你撸得起来？开什么玩笑，你就是嘴巴厉害。＂

方唐呆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低吼道：＂你才嘴巴厉害！＂

徐意调戏得逞，语气随意起来，对来福说：＂上吧，看上什么就说，大胆的说，今天有叔叔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