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的十八岁
作者:歌逝 | 分类:现言 | 字数:15.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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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Round 1 一场梦
六点钟,即便是没有听到闹钟,长久以来形成的生物钟也使我能够自然醒来了。
头痛欲裂,我拧着眉毛,睁开眼睛,入目的天花板上,挂着的吊灯却分外地陌生。我还不算清醒,最开始没有感到什么恐惧,只是打量周围,思索着我究竟是住在哪里,忽然听到一旁有人温然地唤我:“小恒,你起床了?”
我大叫一声从床上跳坐了起来,才意识到我所处的这个地方全然不属于任何我所熟悉的地方。等看到旁边坐着的是我的妈妈,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她很年轻,岁月的皱纹没有我记忆里的深刻,脸上满是喜悦的笑容。她穿着一件裙子,妈妈的工作并不允许她穿裙子,那件藕荷色的及膝的裙子是她曾经最喜欢的,也只能偶尔拿出来穿上几次。我还记得这条裙子,可是……这不是十多年前的旧衣服了吗?
我想我大概还是在梦中吧,我的妈妈还年轻,穿着她最喜欢的裙子,显然是在庆祝些什么。我们住着的这个地方,依照摆设来看,应该是个旅店,简单干净,没有一点家的味道,却因为妈妈而变得温暖。我下床洗漱,对着镜子一看,镜中的我也变了模样,那张脸很青春,套着一件白T恤,而不是我早就习惯了的西装三件套。只是那一双眼睛,却满满的都是压抑。还是我的眼睛。
我在浴室里盯着这个年轻的身形入了神,时间太长了,门外的妈妈来敲门:“小恒,你怎么了?今天是你开学的日子,可你看起来却不开心,是做恶梦了吗?”
门外的妈妈一脸的担忧,我咕哝着应了一声,权算作做恶梦了吧。我想起这里是哪里了,十年前,我十八岁生日的第二天,B大西南门外的资源宾馆。我的生日是8月31日,这在□□通常意味着新的一学年马上就要开始了。我还在上学的时候,从不喜欢自己的生日。工作了以后,几乎要把自己的生日忘记了。
B大的军训是在大二开学之前,所以我们没有像大多数学校一样,提前入校军训。今天是9月1日,我在父母的催促下,绕了一圈,从古朴的正门进入的校园,这个我生活了四年的地方。自从毕业之后,我再也没来过这里了,踏入校门的那一刻,我总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新生报告,领宿舍钥匙,入住宿舍。同寝的其他三个人都在了,大概是因为父母在身旁,忸怩地互相作着自我介绍。对着曾经勾肩搭背的好友们却要像陌生人一样重新介绍自己,我的表情有些古怪。我来回地看着他们,忽而间感觉这个梦实在是太过真实。——原来我竟然记得他们十多年前的模样,清晰到没有疏开的头发,笑起来酒窝的位置,脸上有几颗青春痘。我以为我早该忘记了,十年了,如果我能活到六十岁,那是我足足六分之一的人生。
父母去帮我采买一些住宿所需的东西,我则去办理些手续。拿到临时校园卡的饭卡的时候,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多遍,临时卡会被收回换领正式的学生卡,饭卡不到一年之后也会被合并了。原本都是些再也见不到了的东西,又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满含怀念地摩挲着,忽然起了想法,想再逛一遍这个校园。
哪怕只是梦中游览。
三角地对面还是破旧的楼房,五四运动馆的墙壁上也爬满了青苔,理教还是旧楼,没有拆除重建,回转起来,一副迷宫的模样,我永远无法在里面找到正确的路。我以为这些我都忘了,原来还都在记忆的最深处。忽然想拍下照片,把这些记忆全部凝固住,这样便不会再后悔,我曾经遗忘过什么。忽然又记起十年前的自己,初次踏入这个校门是有多么的激动,只顾着享受一天又一天的青春,哪里还记得去记忆一些什么。
我自嘲地笑了笑,人果然是下贱,凡事总要等到失去了才妄想着去怀念。笑完后我摇摇头,向着北面的无名湖走去。——我在这个湖边呆了四年,见过的照片却全都是别人拍摄的。
忽然间被拦了下来,一个温和有礼的声音问道:“打扰了学长,我有些迷路,请问南门该怎么走?”
这个声音使我蓦地长大了瞳孔。我本能地抬起了脸来,入眼的果然是那一张脸。
肖栩,我爱了十年的肖栩。
我唯一记录过的照片属于肖栩。我有拍下十年前校园里的他,毕业的他,初入社会的他……各种各样的他。我把这些照片都珍藏在相册中,偶尔开玩笑时对他说,如果哪一天我们抵不住家里的压力分手了,我还可以一边看着照片一边怀念。我敢假设分手的时候,根本不会相信,原来我真的等来了那么一天,他抵抗不住家里的压力,跟我分了手。
想必那相册,已经落灰了吧。分手之后,我哪里还有勇气,再看那相册,哪怕一眼。
肖栩比我要高上一头,十年前的他还青涩,礼节性的笑容里带着疑惑,又试探性地叫了我一声:“学长?”
许是我半分没有新生激动,望着周围的神色也不像是游客,才被当做了高年级的学长。我差点忘了,十年前的这个肖栩,他还不认识我。我努力想收回再度见到他时的惊讶,却只能愈发惊慌,指了个向南的方向给他,然后抽身继续往湖边走。他见我走得匆忙,疑惑不改,仍旧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目送了我的身影的离开,才向南走去。
我躲远了一些,确定他已经走远了,才停下来。头疼欲裂,我闭上了眼睛,想缓一缓,却想起了十年前同肖栩初遇的时候。
十年前的我们当然不是在这里相遇。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肖栩,是在新生的联谊舞会上。我带着“大学之后,要好好学一学人际交往”的想法去参加,没想到男生的人数远远地多于了女生。优雅的音乐差一点被嘈杂的人声淹没,我有些茫然地望着场中一对一对笨拙的身影和场下围了几层的男生,原本想着抽身离开,却也是忽然间被拦住了,肖栩伸出手来,对我说:“哎,同学,女孩子太抢手了,有荣幸请你跳支舞吗?”
我忘记了很多,但是我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个晚上。这几年来,经常做梦的时候就会梦见肖栩伸出手来,请我跳舞。我不想在这个梦中再回忆一次,所以我停止了回忆,睁开眼睛,却发现周身满满地堆起了肖栩和我的身影。
我们曾经在某棵树下吵架,在某张长椅上肩并肩料到凌晨,在湖边小路上半夜里给对方讲鬼故事,在石舫上,小心翼翼地沾了一下无名湖的水,又把脚缩了回来。这些过去里同肖栩相处的点点滴滴,我不想忆起,却忽然像海啸一般扑了上来。某个肖栩说秦恒我们翘课吧!某个肖栩把冰凉的手悄悄伸到了我脖子后面,某个肖栩一边背着GRE一边咕哝着不想出国……一个肖栩就让我惊慌失措,这么多的肖栩,让我怕得浑身发抖。这些肖栩的周围都有一个秦恒陪伴,可我身边,谁都没有。
我躲开了所有的肖栩和秦恒,想要返回宿舍,却发现简直是无处可躲。到处都有记忆的影子,B大就这么一点,整整四年,哪里没有被塞满。我在35楼后摆满了杂货的街上站住了,被人群包裹起来,那些肖栩和秦恒也被冲散开了,稍微地安心了一些。我嘲笑着自己的胆小,又想起父母在九月帝都中午炙热的太阳底下却还吃点东西,去竹林买了包子带给他们。
“这是我刚刚发现的美味!”我装出雀跃的样子,自己也大口大口地塞了两个进嘴里,像个十八岁的男孩一样不顾及吃相。这时候竹林的包子还没有改用机器包,有很薄的皮,馅料也调得香。妈妈一边吃一边夸我懂事了,絮絮叨叨着,我是个十八岁的大人了,以后该如何如何,不能怎样怎样……我想起十八岁的时候,我是怎么厌烦听这些唠叨;又想起我二十八岁的时候,明明很渴望着这个女人给自己的无可超越的温馨,却又整日不知道在忙碌些什么,抽不出时间来听她讲话。我想起我欠了她多少,微笑着,头一次,认认真真地听她的嘱咐,她的希冀。
等终于送走了父母,我躺到了床上,蒙上被子,把自己隔绝了起来。
来送孩子的家长陆续离开,宿舍里的其他三个人终于放开了些,没多久互相之间嬉闹了起来。我们一起出去“搓”了一顿,聊着天。有人在的时候,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我可以不那么去想肖栩了。——其实分开已经三年了,从一开始的失魂落魄,到最后,也只有在寂寞的时候才会想起原本还有那么个人来。大概再过几年,我就可以彻底放开了?再见到肖栩的时候,我就可以把他当成一个老同学一样对待了?我眯起眼睛,想着这些未来,有些不舍地心痛,又忽然期待了起来。
这一场梦,到让我有些找回了十多年前的感觉。少有诸多压力,对万事都抱着期许。我期待着,等明天睁开眼睛,又是新的一天,而不是过去重复的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