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柏尧的声音, 对她来讲有点遥远，人的记忆是很神奇的东西，如同相片一般, 可以定格在某个时刻。她听见高柏尧在电话里说：“我在你公司楼下, 有空吗？见个面好不好？”

吴语有点意外, 她了解高柏尧, 不, 准确地说来是了解九年以前的高柏尧。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绝不可能做出这么被动的举动来，万一要是自己不下去, 那他就太下不来台了。

今日不同往日，她没有要顾及他自尊心的理由, 所以只是礼貌性地答道：“有什么事情吗？在电话里说就可以了, 我在上班, 走不开。”

能拒绝高柏尧，对她而言已经是太大的进步了, 在那个对他俯首帖耳的年代里，吴语险些失去自我。

显然高柏尧对她的这个答复也感到有些意外，好像一件十拿九稳的事情突然落了空，心里有巨大的落差感。不过他还是很快地调整好了情绪，好声好气地说道：“电话里不太方便说, 你还是下来一趟吧, 我只要五分钟就好。”

吴语其实是有点害怕见他的, 她害怕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在见到他的时候又会顷刻间瓦解, 于是狠了狠心继续拒绝：“对不起, 我真的没时间。”

高柏尧却拿出了少有的韧劲：“那好吧，我就上来找你谈一谈好了。”

吴语不得不答应他半个小时后一楼咖啡厅见。他要上来, 怕是今天就有一场好戏看了，现在媒体的力量不容小觑，刚刚进公司的时候已经听见议论了，吴语可不想成为今天下午她们聚众谈话时的主角。

在挂掉电话时她还是忍不住会想，高柏尧当初要是能拿出这个态度来，哪怕是担个小三的骂名她也一定会跟他一直走下去。

他的坚持表现得太过不合时宜。

吴语在楼下的咖啡厅看见高柏尧，竟然有点没将他认出来。一个人的衣着打扮是其次，重要的还是气质。不知道为什么，他以往的高贵气质竟然随着这一次的打击消失殆尽，看上去既颓废又落魄。

她在那一瞬间，理解了白冰的所作所为。连高柏尧这样的堂堂男子汉，也会被负面舆论弄得如此摸样，她当时该是承受了怎样的压力啊？

原来她跟白冰这些年都是恨错了对象啊，彼此斗了这么些年，居然没弄明白事情的源头所在，这一切事情的发生，高柏尧才应该负主要责任啊！他欺骗了白冰与吴语，却从未承担过任何责任。甚至于在被白冰摆了一道的情况下，还想着来找她这个备胎。

吴语觉得可笑，但更多的却是觉得他可怜。然而无论是可笑还是可怜，这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带着几分可怜他的心情，吴语坐到了他的对面，要了一杯菊花茶。

高柏尧或许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两人有些尴尬地对坐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他打破了沉默：“东区的别墅，设计得很好，白冰之前也说过非常喜欢。”

茶水上来，吴语喝了一口茶，淡淡笑道：“谢谢，班门弄斧，让你见笑了。”

高柏尧还真不是聊天的能手，吴语这句话答完，他便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句了，所以干脆挑了一个新的话头起来：“后来，你见过白冰吗？”

“婚礼那天我见了。”吴语如实相告。

他有点吃惊，因为白冰和吴语的关系一直水深火热，有很多次，明明看见白冰给吴语难堪，却没有勇气上去帮忙，哪怕是呵斥一声也不敢。他的懦弱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不过他还是好奇白冰究竟说了些什么，于是问道：“她没有跟你说什么吗？”

“没有。”吴语不打算将白冰的那一番话告诉他，这太残忍。让他活在自以为是的幻象里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就让他以为，时至今日，她与白冰还是要为了他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吧！

高柏尧好像有些失望的样子，两人又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高柏尧脸色有点难看地说道：“你知道吗？白冰一直都是有男朋友的，一个美国人，他们要回纽约结婚了。”

看得出来，他对这件事情余怒未消。然而以吴语这个外人的角度来看，却并没有觉得白冰做了多么人神共愤的事情，当年他也是以同样的方式欺骗白冰的不是么？只许他负别人，倒不许别人负他了，这是什么道理。

吴语没打算跟他站在同一战线上，只是笑道：“恭喜她了。”

“小语，不提她的事情了，其实我一直都想跟你和好的，只是碍着白冰，你也知道她们家财大势大的，以前给我施加了很多压力，现在我们可以在一起了。”他去抓吴语的手，试图加上肢体语言来表示他的真心。

然而吴语将手一缩：“不好意思哦，我不能出来太久，还上着班！”

她也实在懒得再看高柏尧是什么表情，转身快步逃离了咖啡厅。

原来换一个角度来看事情，会有这么大的差距啊！她以前沉浸在高柏尧给她的风花雪月里，从来不去思考因他而带来的这些痛苦的源头在哪里。现在，身份转为一个旁观者，她却在几分钟之内就看清楚了他的嘴脸，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她回到办公室坐定，缓过神来才想起早上纪非云给她的袋子，于是哗啦啦地拆开来。

是戒指，一枚款式极为简单的戒指，附在盒子里的卡片上也只有最简单的一句话：“让我照顾你。”

他没有承诺一辈子，他只是说让我照顾你。

吴语拿起电话，也不管还有小裴在场，接通之后不等纪非云开口就一口气说道：“我愿意，哪怕你爸妈不愿意我也愿意，对不起，我明白得太晚了。”

纪非云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吓了一跳，几乎是带着哭腔：“不晚，哪怕到了七老八十也不晚。”

吴语先是笑，后来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又哭了起来。

小裴一脸惊诧地看着这个从前不动声色的总监，有点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