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不识竹马
作者:苏洛邪 | 分类:现言 | 字数:18.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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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51
等待的时间里, 谢漪宁只是蜷缩起身体坐在床上,原本温热的身体也因着这样的举动而变得逐渐的冰冷。当响起门铃声的时候,已经麻木的四肢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走出去, 打开门, 还没来得及抬头看来人, 就被带进一个暖暖的怀抱。
“怎么这么冷了。”吕时阳的语气带着责备的心疼。谢漪宁只是呼吸着这让人安定的气息, 由他将自己带回卧室塞进已经没有温度的被窝里。
“我去烧热水, 给你冲个热水袋。”吕时阳说着站起身来,作势要走,怎知还没迈开步子, 就被拉住了手。
“不冷,真的。”谢漪宁抬起头看着他, 神色里带着恳求。现在她需要的, 并不是一个热水袋, 而是,有一个人在身边, 仅仅是,吕时阳,在身边,而已。
“好。”那样的眼神像是把刀,在心口划开一道道的口子, 还不甘心地反复割着。吕时阳叹一口气, 在床边坐下, 握着她的手,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昨天爸爸打来电话, 说,外公不太好了……”谢漪宁侧过身, 看着窗帘间的缝隙,外头的世界已经微微亮了起来,孤独了一夜的路灯终于收敛起它的光,重新沉寂。“刚才我给爸爸打电话,没有人接。我觉得,是外公出事了。”谢漪宁说着,语气平静,好像这件事情与她无关一般。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情绪是怎么一回事。哪怕后来真的看到了灵堂、看到了遗体、甚至站在焚火炉外头、站在墓碑旁看着骨灰盒被放下去。虽然是慢慢接受了外公已经离去的事实,但仍然会有一种恍惚——死掉的这个是一个陌生人,不是自己的亲人,不是自己离开前还活生生的那个人。
“后来呢?”吕时阳问,“没有再打过么?”
谢漪宁摇摇头。
吕时阳从枕头边拿起手机,翻开电话簿找到联系人后按下了通话键。感觉谢漪宁握着自己的手更紧了一些,听着耳边漫长的仿若永恒的“嘟嘟”声,一直到它消失。
“没人接。”他放下电话看着谢漪宁,“再打打看你妈妈的?”
谢漪宁虽然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只是那神色似乎更加紧张了些,但得到的还是同一个结果——无人应答。
“算了。”谢漪宁叹息一声,从吕时阳手里拿走了手机,“不打了。”
“那睡觉吧。现在才四点半,再睡一会儿吧。”吕时阳伸手替她掖紧了被子。
“那你呢?”谢漪宁顺从地点了点头,又问。
“我在这里陪你。”吕时阳露出一枚安慰的笑容。
“嗯。”谢漪宁应了一声,随即闭上了眼睛。吕时阳靠在床头坐着,低头望着谢漪宁的睡颜,时不时伸手抚平她微微皱起的眉头。大抵是人在睡眠时候喜欢靠近热源的关系,没过多久,谢漪宁便靠在了吕时阳的身上。
大抵是这样被信赖的感觉太过美好,也许是一早起来还有些犯困。随着外头渐渐升起的太阳,吕时阳也有些支撑不住倚在床头睡了过去。
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别的,而是一张近在咫尺的脸。谢漪宁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又安静下来。依旧熟睡着的吕时阳已经从床头滑了下来,弯起背,和谢漪宁额头抵着额头,手依旧牢牢地牵着,人却大半睡在被子外头,大抵是有些冷了,所以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谢漪宁将一半的被子盖在他的身上,然后才注视着这一张脸孔。
睡着时候的吕时阳更像是一个孩子,好像中间缺失的这十几年从来没有存在过。他还是那个睡在自己隔壁床的男孩子,而自己也依旧是穿着漂亮公主裙的小女孩。什么都没有开始,什么都不曾失去,什么都无需面对。那些羡慕年幼时光美好的人大概是留恋那时候的自由自在毫无责任压力之类的吧。谢漪宁一直都不觉得自己长大了,或者是独立了。她以为一切都不曾变,她肩上也从未有过负担。她不过是个孩子,一个还被保护着的孩子,即便有时候她并不愿意承认。
只是,再以为再从未,也是要或主动或被迫去承受的。死亡,是无法回避的课题。那些在电视里头小说里面被演绎地轰轰烈烈威武雄壮的死亡,为什么当它隐约靠近的时候,她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手机的震动切断了她的目光,谢漪宁微微撑起身体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这个举动却惊醒了吕时阳。
“早。”吕时阳有些迷糊,揉了揉眼睛,绽放开一个笑容,说。
“早。”谢漪宁略微一愣,也回了一声。然后才低下头看短信。
“小宁,外公走了。你放学后直接去外婆家吧。”谢妈妈发来的短信里头看不出情绪,好像就是寻常的吩咐,就像是让她放学时候顺路去买一瓶酱油回来一样的自然。
谢漪宁握着手机,愣愣地盯着屏幕,一时间竟不知道作何反应。
“走了”,这个经常被代替“死”字的词汇,她居然用了一分钟才大致体会到了它的意思。
走了。没了。去世了。驾鹤西游了。
归根结底,就是,死了。再也不会活过来了。生命的现在和未来都不会再有这个人,从前许下的承诺也一并被删除了,留在脑海里的记忆也会随着时间消失不见。那曾经听着自己说“外公,等我赚了第一笔钱就给你买衣服”微笑不语的人再也不会坐在那张靠近阳台的沙发上晒着太阳等着自己去看他了。他也不会穿上自己给他买的衣服,看不到她每一次成长。
甚至,连平时最常说的“去外公家”,以后都要慢慢习惯变成,“去外婆家。”
这些琐碎的不能习惯的情绪,拼凑出外公去世后的大致模样。
不会是假的吧?
谢漪宁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随即愈来愈强烈,仿佛要成为不可反驳的事实了。就在这个时候,她只觉得自己向后一仰,便靠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小宁。”
有人在自己的耳边说话。
“小宁,没事的。”
有人有规律地拍着自己的背。
“小宁,你在想什么?你说句话,小宁……”
“我要回去了。”谢漪宁深吸一口气,挣脱出怀抱看着吕时阳。
“好,我送你回去。”
外婆家似乎还是原来那个样子,但是却有什么事不同的了。谢漪宁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朝站在不远处的吕时阳挥了挥手,独自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阵让人晕眩的诵佛声铺头盖脸而来,谢漪宁一抬起头,就望见那放着外公遗像的灵堂。
两旁的蜡烛烧的欢畅,中间的香炉里插着一束香。灵堂上遗像前放着几盘水果和菜肴。
“小宁来啦。”舅妈第一个看到谢漪宁,“去给外公磕头。”
谢漪宁只听到耳边“哄”的一声响起——什么时候,外公竟然是要自己去磕头的了?像是那些祭日里头跪拜的老祖宗一般。
但是,身体却仿佛不需要大脑指挥一般的,走上前,双手合十跪了下来,恭敬地磕了几个头,又站起来,拜了一拜。“上香吧。”表姐红着眼眶,在一旁指导。
又上了香。有些呆呆地看着外公微笑的模样。黑白的照片,像是再也没有气息的记忆。谢漪宁被表姐带到一旁,一起折着元宝。
“你妈太累了,你爸爸带着她去休息了。”表姐的声音是沙哑的,一面折着元宝一面说。
“嗯。”谢漪宁点点头。
“外公是今天早上一点多走的。”过了一会儿,表姐的声音才重新响起来,“你不在也好。他已经谁都不认得了。话也说不出来……”表姐说着,放下了手里的锡箔纸,双手捂着眼睛,谢漪宁只看到有无色的液体从指缝里头流了下来。
这一刻,她才隐约感受到了“外公走了”这四个字的意思。
“你不在也好,不然你会被吓到的。真的,他谁都不认得了……”表姐的嘴里一直支吾着这一句话。谢漪宁的脑海里回想着那苍白的病房,迅速消瘦下来的外公,还有那谁都不认得了、话也说不出来的描述……直到有温热的触感落在手指上,才意识到自己早已忍不住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