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最让人不舍也就是最后的班级聚会了。

昔日的同窗好友, 过了今日就要分别，到各自心仪的大学，欣喜之余, 更多的是感伤, 再见面的机会可能就不多了。

之前有过芥蒂争吵和矛盾的, 不好意思道歉, 借着酒劲别别扭扭的走到对方面前, 还没有开口说什么，对视的瞬间，以往的过节烟消云散, 剩下浓浓的依依不舍。坐在一起红着眼睛，你说一句, 我说一句, 说到两人矛盾的地方, 火起，打算继续干一架, 气呼呼的瞪着对方，心里暗骂，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子猪油蒙了心才和你道歉！

从对方盛怒的眼眸中看到了同样的鄙视，双方脸色僵了僵, 快速变脸, 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 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程诺坐在一边, 在篝火跳跃中看着或打闹, 或嚎啕大哭的同班同学，忍不住酸涩不舍, 又带着好笑的看着好多大老爷们，之前称兄道弟的哥们揉着红眼眶色厉内荏的吵骂着，心里百感交集。

卓漾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瓶冰啤酒，毫不在意身上昂贵的裙子，席地而坐，扔给了程诺一瓶。

程诺受宠若惊的接了。

说是受宠若惊绝不为过，卓漾的名声作风在班级乃至全校都不算好，虽然成绩排名很不错，但并不能阻止漫天的流言蜚语，卓漾依旧故我，对这些事情不予理会，仿佛当事人不是自己，独来独往，从不与人有进一步的接触。同学们也不屑与她有更深的交流。

谁都没有想到，最后的一次告别晚会她会来。

卓漾没有朋友，仇人么，也算不上，但最看不顺眼的估计就是她了。

程诺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性子，从未计较过，但也很识趣的不去招惹她，被问及卓漾为什么这么为难她的时候，也只是耸耸肩，她也很想知道。

斜了她一眼，卓漾特别豪爽的喝了一口，然后长长的轻轻的吐了一口气。

卓漾道：“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我总爱找你麻烦？总是针对你？”

一头雾水的表情挂在程诺的脸上，她虚心的不耻下问：“为什么？”

卓漾嗤笑一声，不再看她，转头看着前方的火焰，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幽幽的道：“你其实也很看不起我对不对？从小和男人混迹一处，自甘堕落，不知廉耻，甚至出卖肉-体，被人包养，这些，你都很看不起我对不对？！”

卓漾厉色道。

程诺心里猛然一跳，这些话她听过，学校里不乏流言，说的最多的就卓漾了。

同学们不耻的同时疑惑，这样作风严重的学生居然没被学校开除，身后好像有比较硬的后台。

传言多了，对于她的优异的成绩，自然而然的归结于她那个神秘的包养她的人。

程诺从未相信过这些，此时听到她话中的意思，心惊胆战，似乎是真的......

“我从没这么想过。”她艰涩的开口。

卓漾及其刻薄的冷哼一声。

少顷，她像是自言自语道：“我很不甘心。”

卓漾：“明明是差不多的遭遇，有的人活得肆意潇洒，开心快活，有的人就像遭人抛弃的野狗一样，活在潮-湿阴暗的角落，却比它更加不堪的在这个世界苟延残喘的痛苦挣扎，然后等着慢慢腐烂。你说凭什么？！”

“所以，我恨你，程诺。”

“明明我们是一样的，一样遭人嫌弃，一样的被最亲的人抛弃。可为什么你有人宠着，有人疼着，有人为你担心着，陪着你面对一切好的，不好的。你拥有那么多我穷其一生也无法得到的东西。而我，什么都没有......没有人会在乎我......”

“我拼命的活着，因为我想看这个世界到底有多么不公！”她冷眼一扫，声色俱厉：“可是看到你，却让我觉得我活得这么累！这么肮脏！这么不堪、多余！和你一比，我更加找不到活着的理由！”

程诺失声：“......卓漾......”

卓漾突然一笑，嘴角带着狡黠和幸灾乐祸：“所以我拼命的找你的麻烦，因为看到你不高兴，我会觉得很开心。”

程诺突然被她弄的哭笑不得。

卓漾一向色厉内荏，虽然会不时的指桑骂槐，冷言嘲讽她一番，却并没有对她有实质性的伤害。

程诺的幸福和快乐太过明显，灼伤了她层层包裹，紧紧封闭的心。

她对程诺和顾昔年的爱情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甚至心里会时常产生阴暗的花，却怎么也掩饰不了她对她的羡慕，羡慕那个俊逸的男人对程诺的宠爱呵护。

可这些对于她，可望不可即，太遥远了，遥远到她精疲力竭也找不到。

这是一个让人心疼的女孩，用冷漠包装自己，努力在这个世上生存，没有人疼惜在意，还会时常被外界的流言蜚语加诸于身。

程诺突然很心疼她。

她比任何一个人都活得认真。

程诺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她好，这样的伤痛她明白，正是因为明白才无言以对。

叹了一口气：“你说的很对，是有很多不公，我的遭遇不比你好多少。可是我最幸福的事就是在七岁的时候遇到了顾昔年......”

她想可能是上苍为了将顾昔年给她，然后收走了来自父母的爱。

程诺觉得，因为顾昔年，之前受过的苦都值了。

“所以......”程诺认真诚恳的望着卓漾的眼睛：“你也会遇到一个疼爱你的，专属你的人，那个时候，受过的苦都微不足道了，你那么好，一定会遇到的。”

卓漾愣了愣，冷笑道：“你在可怜我么？”

她哈哈大笑：“你真好笑，我以前那么对你，你心里是很看不起我的吧？现在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不，我没有看不起你，也没有可怜你......”程诺打断她的话，道：“我只是心疼你。”

卓漾的脸上的假笑慢慢收了起来，手指颤了颤。

“也许你不相信，我一直把你当朋友，也很佩服你，你比我们当中的谁都努力的活着。”程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摸-摸鼻子：“只是你一直看我不顺眼，不过说真的，我挺喜欢你的性格的。”

“......虚伪。”她转过头，漫不经心的拂了拂脸：“我并不稀罕。”

她不想多说，站起身离开。

程诺跟着起身在她身后大声道：“卓漾，你一定会找到一个疼你，把你之前受过的伤全都抚平，爱你如命的男人，真的，你相信我！”

急促离开的脚步顿下，卓漾全身僵住，良久用着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不会有的。”

从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

这个肮脏不堪的身体，扭曲晦暗的灵魂，怎么能去奢望那些遥不可及只是想想就能让她痛彻心扉的东西。

她转身道：“你还是太天真了，若你是我的话，或许现在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吧......”

程诺的眼里闪着不知名的光芒，她肃然摇头，认真道：“不会的，你一定会遇到的。”

这样的目光太过强烈，卓漾居然被震慑住，良久挑起一抹笑，只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也不是那么不顺眼了。

她转身离开，又停住脚步，像是想到了什么原地回身，望着程诺高深莫测笑了笑。

程诺被这样打量的目光看的后背生凉，叫道：“看什么啊你？！”

“没什么啊。”卓漾无所谓道。

卓漾看过那么多男人的眼神，可只有顾昔年的目光如隐藏的野兽，坚定如磐石，也好像下一刻掠夺的欲-望便能破土而出，只是不论如何，这中目光却始终停留在程诺身上，毫无保留的。

这是一个能将一辈子只承诺给一个女人的男人。

程诺何其有幸，又何其不幸。

如果未来可知，她几乎可以预见程诺将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未来就是这么渺茫，倘若出现任何偏差，那样带着欲-望与张狂却被自己死命压制住，用温和有礼的皮囊将自己包装的男人，又会将程诺怎样焚烧殆尽呢？

卓漾很感兴趣。

卓漾一语双关，高深莫测笑道：“希望你以后还能如现在这样，一直幸福下去。”

还未待程诺反应过来她已经快步离开。

程诺上前追了几步：“喂！要不要留个号码？！以后可以联系的！如果你找不到人可以哭的话，我可以免费听你倾诉！”

卓漾没有回头，摇了摇手。

然后弯腰钻进了车里。

程诺才发现前方昏暗的不起眼处的地方，停了一辆车，车内像是有人等了许久，没有开灯，点点香烟明灭，跑车绝尘而去！

有些怅然若失，程诺失落的叹口气，竟然不舍。

终于是分别了。

可能是卓漾的经历太过让人难受，程诺心情起伏，度己及人，她真心希望卓漾能遇到一个真心对她的人。

比起卓漾，她幸运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