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病魔》/蓝楹

晋.江.文.学.城

第十八章

盛光听到这个消息，顿时连手上的讲稿都拿不动了，感觉沉甸甸得像块石头，脸色突然变得刷白，细菌性心内膜炎能够导致什么并发症他再清楚不过了，他为什么要让韩希去学校，他应该阻止的，就是因为今天的这场汇报他犹豫了，因为他的犹豫他忽略了希希最近的身体状况，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方正在一旁看到盛光的脸色，快要入冬的天气居然冒了这么多汗，拿着讲稿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明显，这个电话有事情，他问：“发生什么了？”

听到方正这样问了，盛光才从极其强烈的自责中回过神来，他把讲稿塞到方正手里，声音带着强烈的不安和慌张：“希希……希希昏倒了，现在正送去市一院。”

林雨菲听到这个消息也停止了和曹亦恺的玩笑，接过盛光胡乱塞着的讲稿，说：“你快去吧，让方正来吧，反正他别的本事没有，吹的本事一流的，你放心吧。”

盛光看向方正：“交给你了！”随后赶紧离开了大会堂，一刻不停息地赶到市一院。

方正和林雨菲相互对视了一眼，方正心领神会，上台替盛光完成了他准备了很长时间的汇报，虽然都是即性发挥，但是好在方正平时见识多，足够忽悠忽悠下面一群人。

韩希被紧急送到医院，校医院的医生们已经做了初步的抢救措施，市一院的医生接手后直接拉去了抢救室，抢救室的灯一亮，剩下的除了漫长的等待，别无其他。

盛光赶到时，抢救工作已经开始，门外坐着的是玛丽老师。

盛光也不顾什么礼仪了，开口就问：“怎么样了，症状是什么？”

果然是学医的，直奔主题。

玛丽老师不是首先发现韩希昏倒的，但根据监考老师的描述，玛丽老师说：“应该是呼吸困难，咳嗽，然后昏厥了，校医院的医生说是肺栓塞。”

的确是肺栓塞，细菌性心内膜炎的栓子脱落到肺部引起的肺栓塞，这是细菌性心内膜炎导致的继发性疾病之一，情况很凶险。这些盛光再清楚不过了，当初学习理论知识的时候，这是一块关键性的内容，没想到，现在当真实的病例出现在他的眼前时，那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当初学了那么多急救的方法，现在脑子里居然想不起任何一种，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信念居然是——希希，你一定要活下去！

抢救室里正在尽全力挽救一个小生命，这对于长期在生命和死亡界限工作的人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心绪，毕竟从他们眼前走过的生命和死亡那么多。患者有先心病，手术是万万取不得的，这次的肺栓塞本身就是因为细菌性心内膜炎的栓子脱落，如果再选择动手术的话必定会导致更大的感染，所以这快速的救治方法排除。

医生们选择了溶栓和抗凝的方法。

经过很漫长很漫长的等待，韩希被医生们推了出来，直接送去了ICU无菌病房里观察着。

盛光只能远远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那个小小的、无助的、孤独的身影，他的希希一定是最坚强的，一定可以坚强地活下去。

生命太脆弱了，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的是否还会很幸运地呼吸着人间的空气。

方正和林雨菲也赶了过来，隔着玻璃看着里面的韩希，又担忧地看了看身旁的盛光，盛光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韩希。

方正踌躇了几下，还是打破的安静说：“看样子没事了，过段时间就能脱离生命危险了。”

盛光的声音有些游离：“早上我就看出不对劲了，我以为只是像以前一样发低烧，早晨的药效还没有发挥作用而已，没想到……我还是个学医的……居然……如果这次希希出了什么事，我真的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原谅自己，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受这样的自己，他居然会忽略韩希的症状，他不配学医，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医学生。

方正拍了拍盛光的肩膀，给了他男人间才能体会的安慰，说：“说到底你自己也是个孩子，让你这个孩子去照顾一个孩子本身就有些难度，你已经做的很好的。”方正已经二十四五岁了，是个能够撑起大任的男人，但是盛光只是个十八岁的孩子，如果按照一般人的成长，应该还只是个高中生吧。

林雨菲也很心疼这样的盛光，附和安慰道：“是啊，不要有太大压力了，这样对希希也不好，去给希希买点吃的吧，等他醒来肯定就饿了。”盛光也还没有吃午饭，林雨菲这样讲多少是想让盛光能够去吃饱，毕竟吃饱了饭才会有身体去考虑接下来的事情。

盛光想了想，韩希平时最喜欢吃好吃的了，希希一定能醒过来，他一定第一时间就想吃东西，对！他说：“希希最爱吃燕麦西米了，我去买点！”说着就一溜烟地走了。

林雨菲给方正使了一个眼色，方正立刻心领追着盛光去了。

林雨菲转身隔着玻璃看着韩希。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林雨菲找了一个位置坐下，等着韩希脱离生命危险。

盛光一路上一句话不说，朝着燕麦西米奔去，速度比平常快了N倍，方正赶紧小跑地追上，腿到用时方恨短！

方正气喘吁吁地说：“你慢点，我都追不上了。”

盛光的声音有着不一样的镇定：“希希等不了，他一醒来就会找我的。”

方正知道盛光表面上虽然依旧表现得很淡定，其实心里早就焦急得不知道什么程度了，他试图将语气放的轻松一点：“你家希希真的很依赖你啊，这要是长大了，你该是再以什么身份留在他的身边？”

盛光脚下一顿，等他长大……他和希希没有任何关系，不是爸爸，不是哥哥，不是医生，什么都不是！等他长大……

他或许会离开吧。

虽然很不舍。

但是谁都会长大呀，有相遇必定就有擦肩而过。

盛光继续脚下的步子，没有回答方正的问题，以后的以后再说吧，至少现在，韩希离不开他，而他……似乎也放不下韩希。

方正硬让盛光多买了一份燕麦西米，虽然现在盛光没有胃口吃，但是至少待会韩希醒来后，一切都好了。

回到医院，直到靠近傍晚的时候韩希才被医生通知脱离生命危险被送去了普通病房。

盛光将燕麦西米热好放进保温饭盒里，坐在韩希的床边等他醒来，他要让韩希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他，希希，应该是希望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他吧。

这不是VIP病房，旁边还有两个床位，都是年迈的老大爷，这时的韩希就显得特别小，在宽大的被子里显得特别羸弱，令人怜惜，盛光伸手握住韩希的手，很小巧的一只手，白白嫩嫩的，盛光将自己的手和韩希的小手比着，只有他的一半大小，很难想象等这只小手慢慢长大的时候，他的手还只有这么大，那个时候，他们的手就一样大了，他们就一样高了。

那个时候，他们就各奔东西了。

盛光握着韩希的手，不知不觉，眼眶就变得热热的，他从来就不觉得原来死亡真的离他这么近，那种后怕，即使是个天才医学生也有些承受不了。

韩希的手指动了动，长长的睫毛像一把扇子一样打开，眼底还是那么清澈，那是盛光从来也没有见过的那么干净的眼睛，盛光的声音变得柔柔的，和平常一点都不一样：“希希？”

韩希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从鬼门关晃了一圈：“盛光哥哥，”他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再清楚不过了，“又是医院啊。”

盛光放下心来，看样子一切都变得正常了，盛光的声音变得有些怨怪：“希希，你知道你吓死哥哥了吗！”

韩希的声音弱弱的说：“我也不知道会这样，我一开始也不想让自己这样的，我不想让你担心。”

很难得，第一次，韩希用“你”来代替“盛光哥哥”，他……似乎长大了。

盛光不再去抱怨自己的担忧，转移话题：“饿了吧，我买了你最爱的燕麦西米，你等等啊。”说完就去乘燕麦西米，这时方正和林雨菲刚好也进来了。

林雨菲说：“我去替你家希希准备了一些生活用品，学校里的事情你不要太担心，这几天就在医院陪着希希吧。”

方正也调侃着气氛：“是啊，希希，你盛光哥哥可担心你了，担心得连午饭都没有吃，你长大了可要好好孝顺你盛光哥哥啊！”

……

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呢！

韩希忙不迭地点头：“我会像孝顺爸爸一样孝顺盛光哥哥的！”

方正伸手摸了摸韩希的脑袋：“真是乖儿子。”

盛光：“……”

这么快就帮他认儿子经过他同意了嘛！

病房的氛围渐渐暖了起来，希希又变得像以前一样活泼开朗了。

在病房里修养了一个礼拜，希希也就好的差不多了，溶栓后落在肺部的栓子算是控制了，但是治标不治本，关键的问题出现在心脏部位，所以细菌性心内膜炎一日不能控制，先心病手术就一日不能做，栓子再次掉落是很有可能的事情，这次是肺部，救治得也比较及时算是脱离的生命危险，下次如果在脑部，那是等不到送来医院的。

命途的多舛，生命的脆弱，未来的路途，希希到底还能坚持多久？

从一开始，盛光就坚信，心内膜炎一定能控制，先心病的矫正手术也一定能做，但是经过这次的抢救后，他渐渐知道，这很难，从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他现在要试着慢慢去接受，去尝试接受这样一个可能，去接受随时会失去希希的可能。

这是再残忍不过了。

但是还是要去接受，毕竟，这是现实。

作为哥哥，他不想表现得太在乎韩希的病情，他不想让希希对着他满脸开心地同时，他却满脑子都是他的病。

时间就像沙漏里的流沙，一刻都不会停止。

浦北区。

安德森夫妇家。

飞鹰已经按照老大的指令来到金主的家，准备撤回这个任务。

飞鹰如实汇报仅有的搜寻进度：“很抱歉，因为一些原因，这些线索不得不终止，关于您要寻找的索娅小姐，我们无能为力，按照合同要求，我们将定金的60%返还给您，而关于索娅小姐唯一的联系人韩唯黎小姐，我们可以向您提供她的所有信息作为这40%的劳务费，但是接下来的进程我们将不会再跟进，希望您能理解。”

安德森夫人听到这个消息显然无法接受：“当初是你们信誓旦旦说一定能够找到的？现在为什么不行了！”

飞鹰只一味地说：“很抱歉。”

安德森先生比较理智，接受了飞鹰的道歉并拿回了那定金的60%，根据飞鹰的口述，他大概知道了韩唯黎小姐的信息，送走飞鹰后再去安慰还沉浸在悲伤中的安德森夫人。

安德森先生说：“她如果想躲，我们是找不到的。”

安德森夫人流下泪来：“可是她手里有我们的孙子！我们需要他。”

安德森先生说：“当初可是你让儿子放弃这个中国女孩的，而且我们本就没有打算要个孙子，现在就像当初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不好吗？”

安德森夫人显然不同意：“可是我们知道有这个孩子的存在，你让我怎么假装没有这个孩子！而且，而且我们不可能再有孙子了，凯恩走了，我不可能再没有这个孙子，亲爱的，你再想想办法吧，我真的需要他！”

安德森先生很无奈，虽然他一直劝说安德森夫人放弃寻找这个孩子，可是他又怎么舍得这个孩子，这是他们凯恩唯一血脉，也是他们安德森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了。

安德森先生虽然也有千般柔情，但是他必须支撑下去，冷静地说：“我们回国吧，凯恩的墓地需要打理了，我们留在中国的时间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