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虽然已经出了晏华予之前所在的那片海域, 前方仍是路途遥远。

差不多又过了一个月后，他们才看到有一艘船在远处经过。

赵慎远兴奋之下都顾不得仪态了，拼命的挥手,

“有人吗？！快来帮个忙！！”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距离太远的缘故, 那艘船并没有传来一点的动静, 然后离他们越来越远, 直至消失在海平面的尽头。

赵慎远有些颓然的放下手臂, 他的嗓子都已经喊哑了，他看着停在小船破旧桅杆上的晏华予，苦笑了一下,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刚刚很好笑？”

他在船坐了下来，双眼有些无神的盯着蔚蓝的海面, 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待我回去！待我回去……”

待他回去如何？

赵慎远以为自己这几年间什么苦都吃过了。

他刚被父皇下旨随道士一起出海寻求仙丹的时候, 只觉得天昏地暗。谁都知道这几乎就是一条不归路！

有没有仙丹暂且不说, 就是有，仙丹是那么容易寻的吗？！

他那时候跟随船队出海, 船上设施一应俱全，身边有仆从奴婢服侍，仍然整日觉得心中苦闷。

后来遭遇海难，生死之际心中唯有不甘和愤懑，心想自己可算是走在了父皇的前面, 又怨恨他为什么要让自己出海, 想起要葬身海底而无人知晓, 又只剩下满怀的凄凉。

而他刚刚见那商船没有回应反而走远了之后, 是个什么心情呢？

他看着平静的海面, 突然很想放声的哭一场。

万般心绪仿佛一瞬间都涌了上来，赵慎远有那么一瞬甚至在想, 不回去了，回去做什么呢？不如在外面死了干净。

父皇他不是想求长生不老吗？那就让他一辈子都等着那颗永远也不会被带回来的仙丹吧。

可是皇位呢？留给自己那个大哥吗？！

凭什么？！

赵慎远眼神再次变得坚定起来。

自己一定会回去的。

一定，能回去的。

全然不知道短短几瞬之内赵慎远心中已经转过了这么多的念头，晏华予只看到赵慎远先是有些失魂落魄，坐了一会儿之后好像就又变得活力十足了。

晏华予也就没太在意。

如此又往东行驶了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他们才搭上一艘渔船。

渔民们看到赵慎远身边那只神似凤凰的鸟后，就赶紧把他迎到了船上，而且几乎一船的人都过来拜这只“神鸟”。

晏华予落在船杆上，神态悠闲，绚烂的羽毛在阳光下好像发着光一样，渔民们越发认定这就是传说中的神鸟。

在赵慎远问说这里离陆地还有多远的时候，船长笑道，“我们这次是来深海捕鱼的，所以才会到这么远，这里离地面得走六七天呢！”

赵慎远却高兴起来，“很近了！”已经很近了！他马上就能回去了！

这么多天他都熬过来了，现在也就只剩下六七天而已。

他可以等。

……

回朝仿佛是一瞬间的事情，赵慎远离开的五年时间里，京城局势早已变换。

曾经拥立他的大臣们不是倒戈就是被贬绌，朝堂中几乎变成了大皇子党的天下。

他孤身站在自己的府邸前，曾经这里也曾客似云来，现在却变得如此荒凉，连个门房都没有了。

他走过去，缓缓的叩动了门上的铜环。

“砰！砰！砰！！”

赵慎远也不知道自己敲了有多少下，只觉得手都开始被震的有些发麻了。

曾经皇子府的大门才打开。

一个十二三岁年纪的小童从门缝里探出一个脑袋。

“您是？”

“你回去通报一声，”赵慎远估摸着这个小童可能是府里下人的孩子，他多年未回，不认识他也是正常，赵慎远缓缓道:“二皇子，回来了――”

弘光十九年秋，帝二子慎远从海上归来，献神鸟异果，帝见之大悦，当即立其为储君。此后越发沉迷于炼丹寻仙之道，令太子代为监国。

晏华予被以神鸟的名义送到宫中，为此老皇帝专门为他修了一个林子，居住环境相当的奢侈。

赵慎远再次看见晏华予的时候，他正吃饱喝足了然后蹲在树枝上晒太阳。

赵慎远给他起过一个名字，叫“金羽”，因为它的羽毛在太阳第下好像闪着金光一样。

不过晏华予对这个名字一直保持拒绝接受的态度。

“金羽，到孤这边来。”赵慎远拍了拍手，小心的唤道。

晏华予瞄了他一眼，小样儿，当了太子就又敢叫这个名字了！

晏华予闭着眼，就当没听见。

旁边的宫女太监们都低着头不敢出声。

赵慎远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

等到周围的下人都走光了，赵慎远才道，“孤知道你能听的懂我们说的话。”

“你救过孤的命，这份恩情孤一直记得。”

“当时你随我一起出来，我们在海上也算是相依为命了一段时间，怎么到了宫里后，你反而不愿意理我了？”

赵慎远身上是杏色的太子服，金冠束发，玉带缠腰，比起落魄时仿佛判若两人。

人靠衣装马靠鞍啊。晏华予默默想道。

不过自己也没干什么啊？怎么他一个人脑补了这么多东西？

果然这些皇族的人，心眼儿太多想的也太多。

晏华予懒的去思考这些东西，看赵慎远还有继续说下去的趋势，干脆一扇翅膀，飞走了。

他不知道，在他飞走之后，赵慎远仍然在那里站了很长的时间。

赵慎远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傻乎乎的站在那里，但是好像就是站在那里，就算晏华予已经飞走了，他还是能感到莫名的安心。

朝中处理各项事务的巨大压力也好像变轻了一些。

就像那个时候他一个一船漂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时。

是它带给他坚持下去的信心，也是在它庇佑下，他才能一路平安的回到朝内。

甚至也是得益于它，自己才当上的这太子之位――